第3章 良心会痛(2/3)
虽然比不得电视剧中县令升堂那般威风,却也令四下里,瞬间为之一静。
与二十一世纪城市百姓习惯寻找法院解决各种冲突不同,眼下的大宋,愿意打官司的人,其实像凤毛麟角一样稀缺。
寻常邻里纠纷,财产冲突,找族长或者村子里德高望重的长者,就能解决。
只有涉及到命案,或者超越了族长和长者们解决能力的案件,才会惊动官府。
而官府办案,也不会像电视剧中所演的那样,屁大的事情都得知县亲自出马。
通常县尉、主簿和巡检,就能处理掉大多数案件。
只有涉及到凶杀、谋反、忤逆不孝等重大案件,或者冲突双方都是本县赫赫有名的士绅,才需要县令过问。
而县令在出马之前,早就有师爷和各房书吏,替他将案件梳理得七七八八,他本人,通常都是在走过场。
所以,韩青今天需要处理的公事,只有侯家村的侯张氏状告周家堡周癞子偷牛一案,专场。
须臾,两个乡勇,将原告带到大堂之上。
还没等韩青开口询问,侯张氏已经“噗通”一声跪倒于地,哭了个地动山摇。
“请巡检为民妇做主啊,民妇家里大小七八口,就指望着一头老牛过活。
它是民妇家的顶梁柱,此番被人偷了去……”
“哈哈哈哈……”正堂外,哄笑声响成了一片。
看热闹的百姓不嫌事情大,一边擦着笑出来的眼泪,一边偷偷往前挪动脚步,唯恐距离太远,影响自己“欣赏”大堂内的精彩“演出”。
令他们吃惊并略感失望的是,新来的年轻巡检,虽然连胡子都没长,却表现得比四十岁的前任巡检陈平还要老到。
既不生气,也不着急,四平八稳地坐在书案后,耐着性子听侯张氏哭诉。
直到侯张氏自己哭得没力气了,才笑呵呵地开口吩咐:“来人,给她摆个座位,让她坐着回话!”
“民妇,民妇不敢坐!
巡检,巡检面前,民妇不敢造次。”
本来已经做好了,只要巡检问及案情,就再大哭一场的准备,却没料到,年轻的巡检第一句话是让自己入座。
登时,侯张氏就有些进退失据,瞪圆了婆娑的泪眼,连连摆手。
“让你坐,你就坐。
本巡检低头看你,脖子疼!”韩青抬手揉了下后颈,声音稍微加高。
“况且,又不是什么惊天大案。
谁稀罕你跪来跪去!”
还是不按常理出牌,侯张氏的眼泪,顿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外流。
足足楞了七八个呼吸时间,才委委屈屈地站了起来,躬身行礼:“民妇不敢,民妇站着回巡检的话就好!”
“也罢,随你!”韩青挥了下手,示意乡勇把刚搬来的座位抬走。
随即,又笑着向侯张氏轻声询问:“你控告周家堡的周癞子,偷你家的牛,可有凭据?”
“巡检,您可要为民妇做主啊……”侯张氏等的就是这句话,双膝再度跪地,放声大哭。
“别哭,站起来说证据。
本巡检是外地来的,原本就听不太懂你们这边的土话。
你一哭,更听不懂!”韩青扫了她一眼,回应声略带上了一点恼怒。
侯张氏被吓了一跳,眼泪戛然而止。
韩青看了他一眼,皱着眉头询问,“你控告周家堡的周癞子偷你家的牛,可有证据?
本巡检总不能听了你哭诉,就立刻派人去抓他?”
“有,有!”侯张氏不敢继续嚎哭,站起身,挥舞着两只手臂高声回应,“那周癞子,是个下三滥,坑蒙拐骗,坏事干尽。
不信巡检您问问,这十里八乡……”
“本巡检问的是证据!
你有,就拿出来。
至于他是不是下三滥,与他偷没偷你家的牛,有什么关系?”韩青轻拍镇尺,低声打断。
“我家大黄牛刚丢,他家就多了一头大黄牛!
看上去一模一样!”侯张氏挥手跺脚,唯恐自己的话说服力不够。
“这一带,耕牛大多数都是黄色的吧。
总得有个标记,或者哪里特殊,容易辨认!
本巡检才好把牛判给你。”韩青笑了笑,皱着眉头提醒。
“我家大黄牛,屁股上烫着一个侯字!”侯张氏立刻明白自己该说什么,又跺了下脚,高声强调。
“他家的牛,难道屁股上也烫了一个侯字?”韩青的眉头皱得更紧,笑容迅速消失不见。
“你可看清楚了?
本官这就派人去查验,如果没有,侯张氏,你可要承担后果。”
““这,这……”侯张是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瞪大了泪眼,哑着嗓子补充,“他,他把标记烫掉了。
他,他家大黄牛,同样位置有个疤。”
“你只是因为他家的牛,在同样位置上有个疤,就认定了他家的牛是从你家偷来的?”韩青又是好笑,又是觉得好气,摇着头,低声盘问。
“肯定是新烫的。
民妇一眼就看出来,他是怕民妇找他讨还,才故意烫掉了那个疤!
巡检,您可要为民妇做主啊,大黄是民妇家的……”侯张氏把嘴一咧,放声嚎啕。
“呵呵呵……”不待韩青生气,正堂门口,哄笑已经此起彼伏。
大伙儿都从先前韩巡检和侯张氏的对话中,听出了问题所在。
敢情,这位后侯张氏,半点儿证据都没有,就像凭着哭声打赢官司!
天底下,哪有如此便宜的事情?
!
也就是换了韩巡检脾气好,不跟她计较。
换个脾气差得,比如前任陈巡检,早就命人拿棍子将她打出去了,怎么会有耐心听她继续号丧?
!
侯张氏听到哄笑声,嚎哭顿时难以为继,抬手狠狠揉了一下眼睛,高声补充:“那周癞子吃喝嫖赌,样样全占,哪里来的钱买牛?
我家大黄牛刚丢,他家就忽然有了一头牛,不是偷我家的,又是哪里来的?”
“我家大黄牛通灵性,那天我找牛找到周家堡,隔着门喊了一声,大黄牛就一边叫,一边用头撞门。”
“我让周癞子说牛是从哪来的,他无论如何都不肯说。
还,还拿马桶泼我!
可怜我一个妇道人家……”
说着说着,她又哭了起来,虽然声音比先前小了许多,却肝肠寸断。
令大堂门口的哄笑声,迅速减弱。
韩青听了,却丝毫不为所动。
二十一世纪打官司,讲究的证据。
并不是当事双方谁更可怜,或者谁品德低劣。
而侯张氏的哭诉,听起来颇为令人同情,作为证据,却远远不够份量。
正准备指出,对方话语里的问题,然后迅速结案。
心脏处,一股刺痛忽然涌起。
登时,就让韩青的身体僵了僵,已经到了嘴边的话,戛然而止。
下一个瞬间,脑海里,一段清晰的文字闪现。
“凡买卖牛畜,舟车之类,必立文契,三日内,由县衙用印,路远,可由乡间宿为中人,用印缓为百日。”
比网络搜索结果还清晰,并且远比某度有良心。
身体又是微微一僵,韩青立刻知道,这是谁的记忆了。
无可奈何地用桌案边缘处压住胸口,他低下头,柔声对侯张氏提醒“既然你如此肯定,黄牛是你家的,本巡检派人去,让那周癞子,把交易文契,拿出来当众核验就是。”
“他既然说是买的牛,总会有个文契,或者中人。
若是没有,牛便断给你,想必他也无话可说!”
“如果他拿的出文契,并且核验无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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