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见过人家打孩子，不过都是为了别的事，比如作业不做，偷去网吧，成绩倒退，跟家里犟嘴。

但是打的进医院住小半个月的，他还真没见过，一时间满脑子都是父亲满身纱布包的跟木乃伊一样可怜兮兮躺在医院的惨状。

麻利先生本来是想吓唬一下他，结果没想到吓唬太狠了，眼看顾临西两眼发直满脸惶恐的模样，他又心软了，哄道：

“你也不用怕，我看你爸爸挺疼你的，应该不会揍你。”

何止是疼，纪长泽简直恨不得把他儿子供起来了。

顾临西听着麻利先生的安慰，却一点都没放下心。

他哪里是怕爸爸打他。

他是怕爷爷打爸爸。

斟酌了一下，顾临西试探着问：“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个人，把他爸爸收藏的金子偷走，做成了一个厕所，他爸爸会生气吗？”

麻利先生：“……你爸爸把你爷爷的金子偷了，做了个厕所？”

顾临西小声：“也、也不是偷，爸爸说爷爷告诉他，那些以后都是他的，爸爸是为了我好。”

麻利先生：“……”

他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麻利先生给顾临西讲了圈子里的一个故事。

某个人喜欢上了一个小明星，就包养了人家，结果合约到期了，人家说不续约了，愁的他不行，每天找人哭诉，结果那小明星居然是另一个圈子更厉害大佬的小女儿，人家就是来玩票的。

她也看上了对方，一开始倒没那么真情实感，只是想不睡白不睡，有美男子睡还能拿钱多好的买卖，结果那傻货包养她一年，吃饭看电影都无数次了，硬是没睡，她实在是等不及，合约到期时忍耐不下去，干脆直接挑明求婚，现在孩子都三岁了。

顾临西还没听过这个版本的娱乐圈八卦，听的一愣一愣的。

麻利先生说完了就问他：“你知道这个故事告诉了我们什么吗？”

顾临西认真想了想：“告诉我们只要付出真心，就能得到爱情？”

“不是，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拖延时间未必不是一件坏事，拖拖拉拉也可以获得幸福。”

顾临西茫然脸。

麻利先生：“我的意思是，反正也偷出来了，不如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吧，晚挨打总比晚挨打好，你说是吧。”

顾临西：“……”

逗弄了一把小孩子，麻利先生还是忍不住咂舌：“不过你爹也是真的很疼你了，虽然疼你的方式有点……”

到底顾忌对方只是个乖小孩，他没说的那么直白，委婉道：“夸张。”

顾临西想问很久了，见他这么说，就问：“真的夸张吗？

我还以为有钱人都会这样……”

他一开始的确是觉得很夸张。

但是想想自己也没见过真的有钱人，就又觉得可能是自己见识太少。

如今瞧麻利先生的意思，难道他们养孩子不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了。”

麻利先生非常惊讶：“你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我们可和纪长泽不一样，我们都是正常人。”

顾临西：“……”

他低声为爸爸辩驳：“爸爸不是不正常，他只是想给我最好的。”

还绞尽脑汁的找着父亲的正常点：“爸爸很聪明的，他知道不能放烟花，就用无人机代替。”

说起无人机，想想那些烧了多少钱，麻利先生就一阵肉痛。

肉痛过后，又幸灾乐祸起来。

纪长泽这么能造，怕是纪伯父也受不了他。

这小子从小到大都是过得最潇洒的那个，现在可算是要跌跟头了。

烧了这么多钱，他要是纪伯父，肯定打断纪长泽的腿。

正想着，门从外面推开了。

纪长泽一脸得意的拿着手机进来，对着手机那头说：“你给我打五千万，不然我不让你看临西。”

那边沉默几秒：“臭小子你别得寸进尺！”

纪长泽：“那我挂视频了。”

那边：“……”

“打打打，你真是，生来就是讨债的。”

得了一笔钱，纪长泽高兴了，对顾临西招手：“临西，来见见爷爷。”

顾临西一下子紧张起来，赶忙小跑过去，心脏怕的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他是见过另一个“爷爷”的。

对方是他母亲丈夫的父亲。

有一天他正在学校上课，母亲站在班级门口，老师喊他出去，他当时还不知道对方要结婚了，这是母亲第一次来学校找他。

路上，母亲也是第一次温柔的和他说话。

跟他说要乖，要听话，要把最好的一面展示出来。

他很高兴的出去，然后就被带到了那个富丽堂皇，一个小孩想象不出来的家里。

那很大，因此十分冷。

楼梯很高，让他看了害怕。

他见到了很多陌生人。

男男女女，都用着异样嫌弃的视线看他。

那个年纪最大的爷爷说：“这就是那个孩子？”

在他面前向来都是高高在上的母亲笑的讨好卑微：“是，这就是了，您不用担心，他一直都是我妈妈养着的。”

“长的倒是不错。”

那人对顾翠的讨好没什么反应，只是上下打量了一下顾临西，然后微微皱眉，眼底露出一丝遗憾出来：“可惜了，是个男孩。”

旁边看也没看顾临西一眼的继父喝了口茶：“爸，男孩又不是不能联姻，要不然就留在家里，反正也不差这一口饭，听说他成绩不错，以后养大了也能当个助力。”

“助力？

你不怕你新娶的这个心大么？”

“再说我也没在他身上看出什么聪明劲来，穿的这都什么东西，这种穷地方养出来的孩子还不知道有什么毛病，脏兮兮的放在家里你不膈应我都膈应。”

当时的顾临西听不懂那些，只是呆呆站着，任凭那些人评头论足，他虽然不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感受，但莫名的，他低着头看着地砖，恨不得钻进地底下去。

他在心底小声辩驳，他穿的是姥姥给他打的毛衣，才不是什么东西。

毛衣洗的也很干净，他才不脏。

后来，他们就没再说他了，顾翠带着他尴尬的站在一边，听着他们讨论其他事，足足一个多小时过去，那些人才仿佛注意到他们还在那。

那个爷爷轻飘飘来了一句：“你们怎么还在这，你把他领回去吧，跟你家里人说好，我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柳家的儿媳妇生过别人的孩子。”

顾翠赶忙答应下来，拉着他快步往外走，仿佛生怕慢了一步自己的孩子会玷污到那家人的眼。

顾临西年纪小，腿也短，母亲走得快，他只能踉跄着小跑跟在后面，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些人。

他们正在高谈阔论：“长的倒是不错，要是女孩的话，说不定还能送出去联姻。”

继父说：“年纪太大了，叔叔不是喜欢养孩子吗？

可惜了，要是年纪再小点，把他送到叔叔那，叔叔一高兴说不定就愿意帮我们了。”

“一个乡下小孩，你叔叔那人眼光高的很，他看不上的。”

他们丝毫没有顾忌顾翠还没走出去，就这么当着她的面，讨论着要不要把她的孩子送人，鄙夷的语气也丝毫不加掩饰。

可在家里动不动就要发脾气的顾翠此刻就像是没听到一样，看顾临西的眼神还带了点恨铁不成钢。

她说：“还以为你能帮上点忙，结果居然这么不中用。”

顾临西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怯怯站在原地，喊了一声：“妈妈……”

“别叫我妈妈！”

顾翠十分愤怒，她对顾临西说：“以后不准再叫我妈妈！”

她没心情再送顾临西了，毕竟还要忙着讨好自己丈夫的家人，让顾临西自己回去后，就匆匆转身回去。

顾临西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远，也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了他视线中。

他背着书包愣了好久，才转身离开。

顾翠没告诉他这里是哪里，他问了好久的路，才一个人走了回去。

第二天，母亲就和姥姥大吵一架，之后顾翠再也没出现在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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