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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节 南渡(1/2)

漕船沿着运河继续前行。

经过跟公主一番争吵又严肃认真的对话之后,李慢侯的心情恢复了平静,深层的平静。

一层蒙在他理智上,让他面对茂德帝姬很难绝对理性思考的薄纱被掀开了,他对公主的朦胧感觉,之前一直仿佛浮在天上,在白云上,在天阙间,现在则落到了人间,变得真实,变得平静。

警报解除之后,李慢侯不用那么累了,他的神经想绷也绷不起来,随口让其他人开船,他就在船舱里睡觉。

又一天行船,船开进了一个镇子,叫酂阳镇。

镇子的气魄,让李慢侯一开始还以为到了哪座大城。

但这镇子没有城墙,也不受城墙限制,运河两岸都是鳞次栉比的商铺,一个镇子,竟然有两座跨运河大桥沟通两岸,两座大桥相隔三百米。

桥两岸是最繁华的中心区,灯火通明,大有彻夜不息的架势。

桥上行人如织,让人恍然觉得回到了汴京。

在所有人都疲劳至极的情况下,天黑前,船停到了一眼望不到头的码头上,过关文书已经办好,可是所有人都不愿意走了。

这一次,李慢侯没有强迫众人。

船停在码头上,岸上就有一些各行各业的牙子过来招揽生意,有给酒楼拉生意的,有给客栈拉生意的,还有兜售当地物产的,帮纤夫揽活的。

船上的人心动了起来,一路上清锅冷灶的,除了在几个小镇停泊的时候,能过吃到一些像样的饭食,大多时候只能吃携带的干粮。

所以他们想让岸上招揽生意的酒楼送来吃食,李慢侯没有拒绝。

酒足饭饱,看着满目的繁华,吵闹的街市。

或许是触动这些汴梁人的心绪,竟都想去镇上逛逛。

李慢侯无底线的让步,又同意了。

只是交代他们小心,所有人必须一致行动,不能走散。

不要跟当地人冲突,退一步开阔天空。

李慢侯自己不去,没心情,而且累。

卸下负担后,疲惫仿佛从骨头缝里不断的涌出来。

这些天又是小心谨慎的去查看情况,去找牙子通关,又是咬牙拉纤,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都有些用力过猛了。

只有一个人陪他留了下来,张妙常说她脚痛,走不了路。

“脚怎么样了?”

众人都走了之后,李慢侯关心起来。

张妙常道:“疼。

不过不要紧,还受的住!”

看她言不由衷的口气,李慢侯叫她过来。

“脱鞋给我看看!”

张妙常听话的脱了鞋袜,露出白生生的小脚。

跟上次看见的相比,大小没什么变化,形状变化大多了。

原本如拱桥一般弯着的脚已经伸展开来,足弓已经伸展成自然的弓形,很漂亮。

十根指头,掰动还是痛的龇牙咧嘴,但已经可以活动,不像以前如同木头一样。

“再走一些时候就好了。”

李慢侯说道。

张妙常点了点头。

所有人都走了,岸上的嘈杂被挡在了船舱之外,这个小船仿佛另一方世界。

张妙常随口跟李慢侯攀谈起来。

“大官人。

那两个姐姐是不是贵人?”

李慢侯知道张妙常问的是谁,是两个公主。

李慢侯道:“不该知道的别问!”

张妙常嗯了一声,乖巧的不说话了。

她第一眼就看出那两个女人不一样,只是最开始没多想,她毕竟年幼,见过的大人物虽多,可上流女人却没见过几个。

所以她第一眼就认出两个公主是主子,两个侍女是下人,但第一反应,觉得两个公主是青楼里的当红姑娘。

她能见到的最上流的女人,不过如此。

不但张妙常对两个公主好奇,其他女人也好奇。

金枝好奇,宋氏好奇,周氏好奇,马氏都很好奇呢。

一路走来,大家都隐隐感觉到那两个女人的不同。

两个公主,主仆四人,渐渐分成了一派,其他女人渐渐分成了一派。

而且金枝为首,渐渐对两个公主有了意见,并不友好。

张妙常是最早认识到这两个女人不是一般的贵人,可她依然选择了跟金枝站在一边,金枝毕竟是李家的主母,这层身份是牢不可破的。

即便早前,她也曾被这么排挤过,在翠楼的时候,开始她跟李慢侯夫妇住在二楼,但那次给大官人唱曲之后,突然被金枝安排住到了后院,张妙常没有抵抗,很顺从,而且一直都没有抱怨。

上船之后,自从那两个贵女出现,金枝突然变了。

对张妙常不在那么排挤,反倒对两个新人更加防备。

张妙常心里其实不反感两个贵女,反而对她们有些感激,如果不是她们,张妙常依然是一个被主母排挤的对象。

长在青楼,从小到大都被灌输一个道理,最好的结局,无非是被哪家贵公子看重,赎身做小,做小要有做小的自觉,千万不能跟主母为敌,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因此哪怕心里感激两个贵女,张妙常还是义无反顾的站在金枝一边,助纣为虐,像当初金枝排挤她一样,帮着排挤两个贵女。

幸好这两个贵女有丫头伺候,她们不善于争吵,可两个丫头却颇为泼辣,这才没有太过吃亏。

加上谁都得顾忌李慢侯的态度,因此这些女人手段大多都是暗中施为,没有过于出格,一路上才平平安安走到了现在。

李慢侯都不知道那些人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总之他半夜醒来后,所有人都回到了船上。

第二天,所有人都睡起了懒觉,李慢侯起的已经够晚,太阳的金光已经在码头上铺开,谋生的人们已经忙碌了很久。

只有张妙常起来了,给李慢侯打了水,要伺候他洗脸。

洗过脸后,其他人依然没起,也许这几天太累了,也许昨天逛累了。

李慢侯也不想扰人清梦,看着熙熙攘攘的码头,昨日的烦忧已经褪色,他也来了一些兴致。

交代张妙常后,他一个人走上了码头,他也想逛一逛。

这哪里是什么小镇,分明是一座小城,小是对宋朝说的,放在整个世界,这座镇子甚至可以和此时的巴黎相比,伦敦、柏林此时简直就是渔村,甚至渔村都没有。

镇子不但横跨运河两岸,沿河绵延几里地,而且不止有沿河的长度,还有深度,除了沿河的街道外,还有好几条街巷。

不过没有面河的街道那么繁华,是一些住宅和作坊。

住着平民和工匠。

这里有榷场,却没有官衙,这是一座纯粹由庶民组成的街区。

没有官方的规划,街道显得并不整齐,可人声鼎沸,充满了烟火气息。

自由,散漫的氛围,让李慢侯感到难得的放松。

他饶有兴致的游览着街道,看着形态不同,高低不一的商铺,民宅,甚至祠堂。

还看到了一座高塔,扎根在底层的佛教,自然的出现在这里。

出于家学渊源和学术背景,李慢侯天然的站在历史的角度审视和欣赏这些建筑。

他突然有些惋惜,这些情景,很快就会随着战火而消失。

黄河决口,江淮泛滥,运河断流,这些繁华的庶民的集市终将消失。

一千年后的考古学家,只能通过挖掘古迹管中窥豹,哪里能像他现在这样,直面这种鲜活的历史气息,感受这宋代城镇生命力的正面冲击。

思绪到了这里,李慢侯突然觉得自己可以做点什么,四处留心了一下,很快看到了一家文房店铺,进去了买了笔墨纸砚,兜着走到了运河桥上。

他画起来,他的画,肯定没有张择端的好,没有张择端那么轻重合宜,但力求真实,每一笔都是细节。

他画街道,石就是石,砖就是砖,绝不用一笔曲折带过。

他画民宅,屋脊、房檐,结构清晰,比例精确。

这不是他的学术,这是家学,是从小被老爷子逼着一笔笔练出来的。

如果说缺陷,则是毛笔用的不够顺手,哪怕用镇纸和砚台做工具,一些线条画的还是不够精准。

李慢侯将纸铺在桥上,时而趴下来描画,时而站起来观察。

这些举动吸引了不少人的关注,很多人围过来,看了又走。

终于有懂行的过来询问,问他是不是官府派来的匠人,他们以为李慢侯是在描营造样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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