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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陡然(1/2)

刘睿影抓着缰绳,把马提起来,牵到一旁的墙根下。

这马儿显然已经受了不轻的伤,满嘴血沫,鼻孔中喘着粗气。

即便是以他对马的了解,也不知道它能不能挺得过今晚。

无论是马还是人,终归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

现在看着这条性命在自己面前一点点的流逝,刘睿影也觉得有些感慨。

命真的如薄纸一般,随便遭受撕扯,就变得粉碎,连同上头记得字,一起化为碎片。

所以他想做的就是,在这张纸被撕碎之前,再在上头添上一笔,哪怕影响不了什么,看着也会丰富许多。

他忽然想做许许多多的事情,忽然想到他还没和赵茗茗在一起,心中迫切的想要完成事情的情绪越发的强烈,他怕他就如纸一般,不知何时被撕碎了,上头都没有寥寥几笔。

刘睿影叹息,伸手摸了摸它脖颈后的鬃毛,又拍了拍马背,随即将马鞍捆绑在马肚子下面的皮带松开。

既然已经如此,刘睿影只想让他在最后的时光里觉得轻松些。

一辈子都驮着人,驮着车子奔跑,早就忘了自己的身子轻松起来是什么样的感觉。

刘睿影看到它的身上有两条很重的白印,几乎已经不生毛发,那便是经年日久的拉扯所留下来。

这压力直往肉里扣,但它能做的却也只是将头重重的垂下。

生命的下一刻谁都无法理预料,只能看到眼前再度飘来的一道鞭影。

这马似乎还不知道自己将近,还在期待着那道鞭子挥下,它自小被训练如此,一生都在鞭子挥打下度过,好似没了那道鞭子,它连路也不会走,也失去了方向。

那鞭影是动力也是压力。

现在没有了压力,没有了鞭影,它却也没有了时间。

人和马又有什么区别?

最快乐的时候感觉不到任何压力,等一旦到了年纪,这压力却是就让人无法呼吸。

马的压力是肉眼可见的,而人的压力往往存在于无形的精神之中。

但除了抬头往往前面接着走以外,又能有什么别的法子?

不管脚印能否留下,每一步都是用生命的消磨所换来的。

待好不容易走上了一条康庄大道,可剩下的生命却又不足以支撑着继续往前,只能看着大路,徒留一地遗憾。

越走越忘了来时要走哪条路,即使忽然记起来,看着眼前已经错过很远的路程,也会选择继续走下去,而不是重新返回,找到曾经想走的那条路。

刘睿影不忍再看这匹马,于是转过身来,朝着那位瘦削的蓝袍人走去。

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血也似流干了。

宽大的蓝袍此刻穿在他的身上显得更加宽大,整个人都干瘪了下来,像是一章轻薄的纸,风吹来都能将其吹走。

走到他身前,刘睿影低头打量了一番,极好眼里让他发现这人应当还没有死!

因为他的干瘪的身体还有因呼吸所造成的微微起伏。

刘睿影伸出右手,很是小心的朝着他的脖颈处摸去,期间一直在提防着陡然发生的变故。

但显然这次却是刘睿影多心,他一直老老实实的躺在地上,纹丝不动。

指尖的触感刘睿影感受到此人着实是油尽灯枯,不过的确还没有死。

人的意志力总要比马强烈的多,一口气尚在,一切便还有机会。

何况刘睿影还有很多话要问他,比如他是谁,那马夫与小贩是谁,熊姥姥又是谁。

这个问题通常应该直接向本人询问,但那两人已经逃走,而熊姥姥一看就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甭想从她嘴里套出一句实话。

“去长街上雇一辆马车,将这人送去医馆医治。

你要寸步不离的盯着他,醒来之后就找人送话给我。”

刘睿影对这华浓说道。

“他活不了了。”

华浓听后摇了摇头说道。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遵照刘睿影的意思办事,让刘睿影也觉得颇为例外。

不过以他对于华浓的了解,知道华浓向来是默默做事,就像个只能听见声响的哑巴。

这次突然开口,一定有他自己的道理。

“为什么这么说?”

刘睿影问道。

他想听听华浓的道理。

“因为他受的伤很重,    而且我还可以感觉到,他并不想活。”

华浓说道。

受的伤轻,就找一般的大夫包扎。

受的伤重,那就去请好的郎中医治。

只要不放弃,终归是还有希望的。

但就算是叶老鬼那样的神医却是也救不了一心求死的人。

身上的伤好了,心却已经停顿。

空有一副好身体,但却没了心思,岂不是行尸走肉?

蓝袍人与华浓一样,用的都是没有剑桥的长剑。

以这种剑为媒介,他却是可以感受到蓝袍人的心声。

这人将所有的生命力都倾注在这柄剑上,为的就是最后这惊雷般的一击。

剑出,他的生命也到了尽头。

即便还有余力,却是也不再拥有任何意义。

不管这一剑成活不成,他都已经断了念想。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鬼使神差的错过,也许就是天意。

杀人的人怎么会拎不清这么简单的道理?

不是自己的剑不够快,不够准,不够锋锐,而是上天着实觉得对方命不该绝。

那么除了无奈,还能有什么办法?

华浓俯下身子,将这位瘦削的蓝袍人翻过身来,他仰面朝天。

他的确很瘦削。

华浓用一根食指就可以将其翻转过来。

有的人光看脸庞和脖子很瘦,但却有可能腰粗如缸,腿粗如柱。

但这蓝袍人不是。

华浓解开了他的衣襟,露出胸膛。

两边肋骨上各有一个骇人的血洞,不过流出来的并不是鲜血,而是一种不知名的黑色液体。

空气中顿时腥臭难当,像极了坏掉半个月的鸡蛋,突然又被人下锅油炸。

刘睿影曾听老马倌说过,当人的血液流干后,五脏六腑就会一点点碎裂开来,化为血液,游走于四肢百骸。

为的就是让人再多拥有一些光阴,多想想这辈子的美好,把遗憾全部都释怀。

但要是这个人仍然执迷不悟的话,那已经化作血液的内脏就会变黑发臭,全身犹如万箭穿心般,痛苦难当。

整个人就会在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折磨下,耗尽最后一口气力。

初次听到这话是时,刘睿影当然不相信……毕竟他怎么也想不到人的血,怎么会变成黑色的?

更何况内脏化为鲜血这样的事太过于玄幻,既不通医理,也不符合常情。

这一路上刘睿影也杀了不少人。

杀人是必要流血的。

血腥味他已经闻过太多次,算是习惯。

不过像这位蓝袍人一般,活生生流干了自己的血而死的人,却是第一次见。

现在他才知道老马倌所言非虚。

人的血流干后,果然就会如此。

蓝袍人还未放下自己的执念,这会儿应当是他这辈子最痛苦的时刻。

被华浓这么一挪动,蓝袍人奋力睁开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华浓。

过了良久,华浓点点头,说了句“知道了”,然后剑气先前被压在身下的两边没有剑鞘的长剑,双剑并做一把握在手中,对准他的咽喉刺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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