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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夜议(1/2)

到了晚上,吃过晚饭,秦法明蹲在院子里,看着天边的斜阳出神。

自家在这里已经数代,好不容易有了今日,要离开,谈何容易?

可不走又怎么办呢?

听数人的说法,此次契丹修涿州,对征调的民夫用得极狠。

现在又是最热的时候,一天里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自己这个家,一家四口人,只有自己一个男丁。

不是怕死,而是自己死了,这家也就散了。

穷苦人家成家立业何其艰难,这样散了如何心甘。

看着太阳落下山下,秦法明叹了口气。

回到屋子里,对妻女道:“我去孟学究家里,看看他那里有什么说法。

这个时候,不只是我们一家日子难过。”

说完,出了房门,向旁边的刘李河而去。

孟学究傍水而居,教着村里几个顽童,混口饭吃。

他是附近难得的读书人,在百姓中甚有声望,每有大事,都到他家里去商量。

到了孟学究的家门口,天色还没黑下来,孟学究的妻子提了一只鹅,正在那里宰杀。

见到秦法明过来,急忙起身问候。

秦法明回个礼,问道:“敢问嫂嫂,学究在家吗?”

那妇人道:“今日家里来了几个客人,家主让我把这鹅宰了,几个人饮酒。

大哥且请屋里去。”

秦法明谢了,径直进了孟学究家里。

见几个人与孟学究坐在一起饮茶,急忙行礼。

孟学究道:“秦大哥来得好,正好我们晚上饮酒。”

秦法明在一边的地上蹲了,道:“我刚才用过晚饭了,来学究家里说些闲话。

你们只管用酒,我在这里就好。

现在天气炎热,正好借晚上的风,凉快一下。”

孟学究如何肯依?

命在一边的儿子搬了一个破木凳子来,让秦法明坐了。

饮了杯茶,一边的邓照仁道:“此次征役,听到过涿州的人说,用人狠得不得了。

天未亮就起,有兵士在后边拿着鞭子,赶役夫挑土筑墙。

一个不小心,就被鞭子打得死去活来。

契丹人又不医治,如果熬不过去,丢了性命的大有人在。

煞是吓人!”

孟学究道:“契丹人如此做,可是以前从未见过。

以前纵然偶有刺字征军,很快就停了,也没听说把人向死里用。

今年初,平定了重元之乱,听说宋人乘机夺了朔州。

圣上亲自带兵去攻,最后还是无功而返。

想来是这一场败仗吓到了契丹人,一到农闲,立即整修城池,就怕宋人打过来。”

喝茶的韦信道:“宋人一向打不过契丹人,怎么这一次就怕了?”

孟学究道:“以前是打不过,现在可不一样了。

你们没有说过河曲路的杜太尉?

几年时间,夺了契丹和党项的数千里土地,向西一直打到西域。

去年宋朝灭了党项,数十万大军都抽出手来,再没有了后顾之忧,契丹人如何挡得住?

若不是如此,契丹人怎么抢着修城!”

秦法明道:“学究说的是。

我也听人说过杜太尉,是南朝进士,又天生猛力,天下无敌。

其手下十万大军,都是难得的猛汉。

战阵上身着铁甲,端的是刀枪不入,所向披靡。

碰到这种文能定国,武能安邦的罕见人物,契丹人怎能不心惊!”

孟学究道:“杜太尉确实是天生神将,可惜没有见过。

契丹和宋南北对立,如我们这些人,就是活在他们对立的夹缝里。

现在宋人兵强了,对立如何能持久?

契丹人想必也是这样认为,才把我们这些人全部征役,不顾死活。

宋人北来,必然要走涿州,我看契丹人未必能守得住。”

几个人一起称是。

涿州是宋朝和契丹的驿路所在,过了拒马河,便一路平坦。

而且周围有河水可以运粮,正是用兵之地。

杜中宵在河曲路数年,连败契丹、党项,又向西恢复西域,在民间声势日隆。

当然,他们听到的故事多是传说,又有很多经过了瓦子里说书人的口,与事实已经相差甚远。

他们不需要知道真实情况,只要知道,现在宋朝兵力占了上风,即将来伐契丹就好了。

韦信叹了口气:“煞是苦也。

我们才过了几年好日子,又遇到双方战事!”

孟学究道:“如何这样说?

我们虽然在契丹治下,终是汉人。

为了活命那是没有办法,若是认贼作父,岂不是禽兽不如?

宋朝兵力强了是好事,若能够收复燕云,我们重回中原治下,死了也是干愿!”

邓照仁道:“话是这样说。

可兵事一起,乱军之中难以存活,终究是小民命苦。”

听了这话,几个人都露出愁容。

以前宋和契丹对峙,这些活在夹缝中的两输民户被双方笼络,日子过得还好。

特别是澶州之盟后,确实过了几十年好日子。

宋朝和契丹的关系一紧张,这种日子就一去不复返了。

这一带将来必然是双方争夺的地区,兵连祸结,哪里还有好日子过。

秦法明道:“不说这些,就说最近朝廷征役修涿州。

我家里儿子十一岁,算是单丁户,里正昨天说了,也要去服役。

听你们说的修涿州如此吓人,一旦有个三长两短,家里可怎么办?”

孟学究听了摆手:“不要说你,我家里也是单丁户,一样被征了。”

秦法明吃了一惊:“就连学究也被征了?

那岂不是我们这里所有男丁,皆被征调?

哎呀,我活了几十岁,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情!

以往征民夫,我们这里单丁户,最多出些钱粮,何曾被征过!”

孟学究道:“这次就是如此。

听说是两丁征一,三丁征二,单丁的也征。

说起来,只有两丁户日子还好过一点,其他人家,男丁几乎征光。”

秦法明还不知道此事,听了不由吃惊。

这个征法,真是把民间的男丁一网打尽。

再加上涿州筑城死亡率高,整个治下不是跟遭了灾一样。

一边孟学究的妻子把鹅煮了,端了上来。

又打了一壶村酿,让大家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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