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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3年(10/39)

至于结婚,他信奉的是宋运辉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你是个有经历的人,更不能学毛头小子见一个稍有模样的女孩子对你好就贸然结婚。

结婚是一辈子的事,一定要认准一个好的,宁缺毋滥。”杨巡心想,不错,女人的味道他尝过,结婚的味道他也尝过,而且现在找个女人也不是太难。

但是妻子,他赌气地想,他就是要找个月亮。

而四星级宾馆的计划,虽然心疼,可他说到做到,硬币抛上去的一刻,已决定落子无悔。

第二天,他打电话问纺织局要好的领导,纺织局的宾馆项目进行得怎么样了。

纺织局领导正好有事情要问他,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决定,拎起他这几个月的心血赶赴纺织局领导那儿。

他向纺织局要好领导透底交出他辛苦做出的可行性报告,包括上海那些主要宾馆特色照片,他也用了一个小时与那领导确定选址ABC。

他关上门强烈向那领导建议亲手指挥四星级宾馆项目,原因一二三。

领导留杨巡一起吃晚饭到半夜,引为知己。

第二天给杨巡一个电话,告知二轻局正试点机关职能转变改革,有些职能要取消,有些二轻局下属企业要脱钩,他问杨巡有没有兴趣跟他的一个朋友去旁听有关会议。

那位领导提议杨巡留意二轻局这回剥离企业的操作。

杨巡一听,只觉得眼前大放光明,好心必有好报啊。

在纺织局那位要好领导的帮忙之下,杨巡与二轻局职能转变试点办的同志热乎上了。

岂止是参加有些可以有外人参加的扩大会议,他都能看到第一手的文件资料。

他手头很快有了一份剥离企业名单,也有一份市二轻局所有从属企业名单,他拿到名单当天,与杨速一起,花一晚上时间在地图上标注出来,然后一家家地看过去。

但杨巡毕竟忙,第一天与杨速转了一圈,统一思路之后,他得立刻赶去帮助宋运辉办理雷东宝出狱的事情。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朋友间彼此帮助。

他去劳改农场所在地找到宋运辉推荐的客户,果然,依仗那客户活泛的社会关系,他这回事半功倍。

等他回来向宋运辉汇报,基本其他什么都已确定,只剩程序完整走上一遍。

具体日子还不知道是哪天,但不会出一个月。

宋运辉知道后,就通知雷士根去农场探望雷东宝,估计雷东宝有些具体事宜需要雷士根落实。

只是宋运辉心想,雷士根这种人,敢吗?

但不管了,雷东宝说过,只要放他出去,其余都是他自己的事。

06

宋运辉自己都忙不过来,他最近与省市两级商谈东海厂扩容计划。

东海厂一期虽然并没太大规模,但对地方而言,已经是利税大户,省市两级都对继续扩容计划很有兴趣,尤其是对宋运辉向他们描绘的出口创汇预期非常热衷。

但是事情需要按部就班地办,并不是杨巡那儿做事,说做就做,桌子一拍就行,宋运辉得三天两头跑去省市两地开这会那会,不断研讨不断商谈,还得上上下下做通无数人的思想工作。

而今,他的大半精力得花在这种工作上,生产建造等方面的工作,不得不慢慢交了出去。

等来杨巡好消息的时候,他休息日找个宋引还没起床的时间与父母谈话。

他告诉父母雷东宝在劳改农场的实际境遇,他最近为雷东宝所做的事情,雷东宝又将于某段时间出狱。

宋季山夫妇都是沉默地听着,没问,但也没走开。

一直等到宋运辉说完,宋母叹声气,道:“也好,也好。”但是宋季山却冷不丁问一句:“小辉,你这是在犯罪啊。”

宋运辉沉默一会儿,才回答:“我知道,但这回事非得已,下不为例。

东宝也说了,只要这回放他出去,以后有什么事,他后果自负。”

“他说是他说,但你不能说事非得已啊。

今天是他,明天还会有别的谁,你要下不为例到什么时候?

这口子你不能开啊,小辉,你别以为你现在官大了,可以胡作非为了。

人是不能犯错的,你别忘了,人要翻船那是太容易了。

小辉,这口子你千万不能开啊,你答应我们。”宋季山想到自己几十年的遭遇,对稍一不慎贻误终生的教训刻骨铭心。

宋运辉点头:“我也不想做的。

可是这回……好,我肯定以后不会再做。”

宋季山夫妇不敢放心,可嘴里还是一致道:“那好,那好,我们都相信你肯定不会做坏官。

我们一家子吃坏官的苦头吃太多了,你肯定不会学那坏样。”

宋运辉听了发笑,父母当他还是小孩子呢,还“学坏样”。

但转念一想就笑不出来,他现在,可也不是什么好官了。

其实,他身边哪有什么好官,都是官僚而已。

走上那一条道,就只能照着那条道上的规矩,但这话是不能与父母解释的。

就像他以前看着水书记是如此灰色,他现今又能好到哪儿去,他现在几乎是水书记的关门嫡传弟子,可想而知,真实的他,若被父母知道,他们该如何震撼和伤心。

他决定以后不再与父母议论类似事情,隐瞒到底。

但是心里无法不为父母的殷殷嘱托而叹息。

正好这个星期天是要带宋引去市里学钢琴的时间。

程开颜虽然已经从金州回来,宋运辉不知她讨来什么锦囊秘诀,依然以不变应万变,当她透明。

当然也不会与程开颜一起送宋引去学钢琴。

星期天的青少年宫,总是有很多家长等在各才艺班的教室门外。

宋运辉拿一本书坐在走廊的长凳上看,里面宋引跟着老师学钢琴。

这本书是梁思申寄来的,原版的《IACOCCA》。

他需要借助阅读维持英语水平。

而这样的书,正好一举两得,过去那些书太专业,而今他没精力一手字典一手书地苦啃。

大多数家长围在窗外看孩子上课,正好也有一位孩子家长与宋运辉差不多,坐在长凳另一头啃书。

那本书,比宋运辉的更厚。

长凳两头的两个人都对周围的嘈杂听而不闻。

等到连宋运辉都冻得有些受不住的时候,终于开始有班级下课。

宋运辉合上书,等女儿出来。

不由看看长凳那头的另一个啃书的,那人也正好看他。

宋运辉看到的是一个脸色苍白形容干净的女子,三十来岁,唯有鼻子冻得通红。

两人都做了一下家长式的微笑,三十女子便转脸看向一个教室门,神态微傲。

一会儿见那三十女子从一间教室费劲地抱出一个小男孩来,左臂挂一架电子琴,看似不堪重负。

果然,走几步就听那三十女子道:“宝宝下来,妈妈背你好不好?”

正好这时宋引从教室里冲出来,扑腾着抱上爸爸的腿。

宋运辉忙抱起宋引,与里面对他很客气的老师招呼一下,准备离开。

却见那母子还在原地,女子脸色通红,背着衣服穿得圆球似的儿子,一手扶着墙壁可还站不起来。

宋运辉一看对宋引道:“猫猫,爸爸帮帮那阿姨好吗?

你自己走。”

宋引道:“好的,爸爸,小弟弟的脚受伤了。”

宋运辉看去,果然。

他走过去,微笑地接过孩子抱起来,对那三十女子道:“我帮你抱到楼下,背着孩子上楼容易下楼难。”

那女子涨红着脸终于得以脱身,连忙说谢谢,起身整整肩上的大包和电子琴,一手牵住落单的宋引,跟宋运辉下去。

三十女子问宋引:“小妹妹你学什么琴?”

“我叫宋引,我学钢琴。

小弟弟叫什么?

学电子琴吗?

都学几年了?”

宋运辉听着笑道:“老三老四的,问题这么多。”

那三十女子笑道:“宋引真乖,小弟弟叫陶令田,才开始学电子琴呢。”

“小弟弟的脚怎么了?

痛吗?”

那陶令田在宋运辉怀里瓮声瓮气地道:“热水瓶烫的,不痛,妈妈说过,男子汉流血不流泪。”

宋运辉一听,笑出声来,拍拍男孩子道:“好样的,小男子汉。”又回头对那妈妈道:“这孩子,教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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