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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大河(三) 1994年(8/23)

他当即指着梁思申道:“你脸怎么啦,跟村姑似的。”

蛇打七寸,梁思申跳身就去楼上盥洗。

这边老头子才笑嘻嘻地冲宋运辉道:“怎么样,听我的没错吧?

想好做我徒弟没有?”

宋运辉目送梁思申的身影不见,才道:“思申是女孩子,外公以后请别经常刺激他。

如果你答应,我可以答应做你的弟子。”

外公郁闷地道:“妈妈的,好像我还得求着你教你本事。

你把你跟地方政府谈化工厂的事说给我听,我替你分析。”

只要梁思申不在面前,宋运辉就脑袋清楚:“答应我。”

外公气愤地一拍烟灰缸,道:“我还没要挟你呢,我可以帮你把思申往你怀里推,也可以大搞破坏。

我还是你心上人的外公,你要尊重我。”

宋运辉笑而不答,接过外公飞过来的香烟,但是想了想,无限眷恋地放下。

刚才火车上,他已经答应梁思申要爱惜身体,努力加餐饭。

外公真是看得眼睛出血:“你又不是十八岁小伙子,你装什么纯情,恶俗,难看得要死,我只看到一脸猥琐。”

宋运辉依然但笑不语,可心里不快,外公正好挖到他的痛处。

因为梁思申,他一颗心无比地敏感和脆弱。

外公却真的看不出宋运辉微笑的外表下究竟隐藏着些什么,他最欣赏的就是这人严实的一张嘴,十足城府。

外公才不怕外孙女会在这么深城府的人手中吃亏,他只想到,有外孙女在,再加他推波助澜,不愁这人不上他的钩。

但鉴于他对宋运辉有所设计,他不能今天因自己的需求做出退让,他依然坚持地道:“我这么看,我女儿女婿两个,你说他们会怎么看你?

他们肯把一个如花似玉、留过学放过洋的女儿交给一个有婚史的男人?

你以为他们是什么人?

梁家是官僚世家,是门阀。

可你要知道,他们是我女儿女婿,我的话他们不听也得听。

我们交换,我的徒弟我会罩着。”

外公这话,犹如老拳,一把将宋运辉高兴一天的心打碎。

虽然外公说的这些话他都知道,他以前就是因为这些原因裹足不前,今天一高兴什么都丢了。

可他要未来,他今天食髓知味,贪婪地想要更多,他已经离不开梁思申。

用他刚学会的上海话说,打耳光都不放。

他的一张脸再也绷不住,晴天转阴。

外公冷眼看着,却也不急,等着宋运辉崩溃。

宋运辉心头挣扎,看着老头子,心里想到,这人真是梁思申嘴里的浮士德。

他需要用灵魂交换吗?

不。

他深吸一口气,道:“谢谢,不需要。”

外公将手中的蜜蜡小佛手一扔,冷笑道:“我不急,我等得起,我也看得到。

晚安,我睡去了。”

梁思申急急冲洗下来,正好看到外公板着脸上楼。

她才高兴一下外公就是拿宋运辉没办法,却看到宋运辉对着她的笑容后面已经很有不同。

她急切地问:“老头又拿你怎么了?”

宋运辉强笑:“他对我似乎有企图。

他是不是有在国内投资的想法?”

梁思申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对的,他不甘寂寞得很,好几次跟我谈起国内经济环境。

他是不是劝诱不成,来硬的?”

宋运辉迟疑了一下,才点一下头,但他对着梁思申不便告状,只得道:“你有空跟你爸妈说一下……”

“不。”梁思申把手搁到宋运辉臂上,“他不敢,他既倚仗我,也想倚仗你。

可既然是投资,你可以答应他,但必须谈好条款,不能被他奴役。”

宋运辉一想,也对,不由笑道:“你看,我太紧张了。

其实你外公好好跟我说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何必非要谈条件。

这么大年纪,还只想着掌控,不知道和平共处。

但思申,有空跟你爸妈说一下。”

梁思申点头:“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你还没夸我漂亮,我换了衣服。”

宋运辉立刻笑逐颜开:“看到了,当然看到了,你即使披麻袋还是漂亮的。”看着又化过淡妆,散发着淡淡香气的梁思申,宋运辉只感觉自己的头脑在发热,他想留,又不敢再留,强制自己道,“已经很晚,思申,我得回了,同事们一定都等着我。”

“我开车送你。”

“不要,你早点休息,明天还上班。

而且等会儿你一个人回来我也不放心。”

“我送你,纽约开夜车都没出事呢。”

“你真是一个独立的女孩子。”宋运辉没再拒绝,与梁思申拖手出去,这才看仔细了,梁思申穿的一身小礼服,风姿绰约。

至此,宋运辉依然不敢相信,这样一个在他眼里几乎是十全十美的女孩会爱他。

外公没睡,板着脸在楼上严肃地看着两人出去,又看着梁思申开着向梁大要的车子离开,瘪着嘴思考对策。

宋运辉即使再展笑颜,可心里患得患失,一直想着梁思申的“现在还不是时候”是什么意思。

可他没法在梁思申面前启口问这个,他放不开。

但是他想到一个严重问题,无论梁父梁母什么反应,他总之不能亏待梁思申。

有些固有问题已经造成,无法更改,但他可以让梁思申的日子过得更舒服些。

梁思申也看得出宋运辉的沉默:“想什么?

我爸妈那儿你不用考虑。

一来还早,二来这是我的事。”

“不是,我在想你……”

“嘿,我还在你身边呢。”

“你别急着打断我,什么人嘛,开车反应还这么快。”

“好,好,我不说。

但在我身边想我又怎么了,我可高兴了。”

“是你嘿的,又不是我嘿的。”宋运辉忽然感觉到自己居然是很无耻地效法十七八岁少年拌嘴,连忙打住,“我在想,你外公的建议不是不可以接受,你说得对。

回头我好好想想。”

“原来是在想他,不可以。

嘿,Mr.Song,你失踪一天一夜,又换了一身衣服回去,你同事们会怎么想?

我记得,他们应该都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你的一举一动的。”

“想吧,爱怎么想怎么想,我还一脸喜气呢。”

“那你顾忌着回去早回去晚同事们的等待干什么?”

宋运辉被问得哑口无言,只得一直地笑,好久才说了实话:“太晚,不方便。”

梁思申笑着喃喃一句,是英语,但估计是俚语,宋运辉听不懂,但宋运辉猜得出梁思申一定是在取笑。

他讪讪地笑,拿梁思申没办法。

对梁思申,他重不得轻不得,只有难以招架。

还真如虞山卿所料。

令宋运辉没想到的是,梁思申一早就打电话来要求一起早餐。

宋运辉的作息比梁思申早几乎一个半小时,梁思申来电的时候宋运辉早已吃完做事,也没多想就直说了,梁思申便也作罢。

但随后宋运辉想到,如果不是作息差别,他敢让梁思申过来吗?

过去他一直坚持不让家属插手总厂事务,不带家属出席非私人场合,而且约束家属不跟同事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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