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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10/36)

“嘻嘻,我读书时候,系里有个海外归来的老师,想牛排想得又出国了。

但我们都说他是不适应国内的钩心斗角,败走麦城。”

“好理由。

以后我如果败走麦城,找到借口了。”

“嗯,我不是说你,你反应这么灵敏,可见你适应国内的环境了。”

“过奖,我压根儿就不知道你和你大哥在想什么,你们都太复杂。”

“嘻嘻,这么大的块儿,还想混充小白兔吗?

人其实都是缺乏沟通,才会导致彼此猜忌。”

“猜忌的人永远猜忌,不管沟通不沟通。

因为他的内心不真实,他连自己都未必相信,他怎么可能相信别人?

我选择真实地生活,给自己给别人一份尊重。”

杨逦一时答不上来,怔怔地回去自己家里更衣。

直到梳洗妥当,才想起这个书生乃是从哲学的德国回来,难怪说出来的话这么拗口。

她不由得笑了,这个又玩汽车又玩哲学还会弹钢琴的大男孩非常可爱。

末了,杨逦在心里又补充一句,比那个渐渐胖得圆头圆脑的钱宏明有意思多了。

柳钧说什么都无法喜欢杨逦这个人,见到一个资质粗陋的人玩弄小聪明,简直跟看草台班子演莎士比亚一样滑稽。

请杨逦吃牛排,实在是基于睦邻友好关系的目的,要不然对不起宏明的关心。

反正他也想牛排了。

但他直到替杨逦开车门时候才意识到杨逦将原先的衣服换了,这么隆重,倒是让他对自己的态度愧疚起来。

于是他上了车,就主动耐心地给杨逦讲解改装后的优点,对此,杨逦作为一个有工科底子的人,到底是能很快领会的。

一路谈得很是愉快。

进了牛排馆,柳钧一吃就是两块,两只大盘子放到柳钧面前,甚是喜人,杨逦看着抿嘴而笑。

杨逦最后见柳钧用面包将盘子收拾得干干净净,不禁心里骇笑,这人怎么一点儿体面都不讲。

两人快速吃完回去,柳钧忍不住问:“杨小姐,有个问题我一直想知道答案。

我在市一机加工套件,最后会不会被你大哥拿去照抄了?”

杨逦没想到此人会问得如此直截了当,竟是好一会儿没法回答。

“我跟大哥都推测,你的加工件最后工序出来那一天,我们市一机得有不少工人技术人员被其他厂家重金挖角,从此脱离市一机。

这是你害市一机的。”

柳钧无言以对。

都一样的德性,杨巡又怎能免俗?

他想半天,才道:“你们可以用保密条款起诉辞职的员工。”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起诉什么?”

“那么,我特意放置在合同中的保密条款,既然你们做不到,为什么还签字,不怕违约吗?

或者说,你们压根儿没把合同当回事?”

“我们对合同的执行态度,你在这几天的生产会议上应该已经有所体会。

大哥手头不是只有市一机一处产业,但是他最近的心血都投在市一机,我们已经非常尽力。

关于保密……而且,我们也预计将成为受害者。

那么柳先生,你还准备怎么指责我们?”

“我理解你的意思,但在我的理解中,合同,必须是得到签约双方绝对理性地执行,要不然就是违约。”

“柳先生,你讲不讲道理?”

“杨小姐,合作关系中的契约,难道不应该得到绝对尊重吗?”扭头见杨逦怒火中烧,柳钧忙道,“好吧,好吧,我闭嘴,我们之间就契约精神的理解可能存在分歧。

但我需要提醒你,对契约的不尊重,很可能受到契约的惩罚。”

“柳先生,你这是威胁。”

柳钧愁眉苦脸,连理性的对话都能被理解成威胁,他还有什么话可说?

本来钱宏明好意,安排他与杨逦睦邻友好,现在看来不行了,反而越闹越僵。

但是他最后还是忍不住:“杨小姐,我说最后一句。

在我的理解中,合同是承诺。

人应该负责地履行自己签名的承诺。

这是一个成年人应该有的品格。”

“你是在指责我们不守承诺,没有品格?”

“不说了,你自己理解。

对不起。”柳钧头大万分,但依言不肯再解释。

他脑袋里却是隐隐地想到,如果市一机因被挖角而违反保密条款,却又因特殊国情而无法起诉追究那些被挖角的员工,那么市一机违反保密条款是不是可视为遭遇不可抗力?

如果是这样,那么倒是可以理解杨逦的愤怒了。

而他心里更加坚定地意识到,汪总说得对,想要保密,唯有把秘密烂在自己肚子里。

他必须想尽办法创造条件,把住热处理那一关的秘密。

钱宏明早到,没想到见到的是电梯里冲出来的一对冤家,杨逦还双眼含泪。

钱宏明给柳钧使眼色,希望柳钧跟上,在有他在场的场合里缓解矛盾,但见柳钧一脸无辜的样子,他只有出手,抓柳钧进了杨逦的香闺。

钱宏明有的是办法,他反客为主拉杨逦坐下,递给一沓照片,笑道:“你看看柳钧这糙哥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从机场接回来的是亚非拉人民呢。”照片是柳钧第一次回来时候照的,相片中的钱宏明和柳钧一黑一白,反差鲜明。

原是钱宏明前阵子忙碌,直到最近才想起,将照片洗印出来。

杨逦也是话中有话:“我三哥也是留学生呢,都没这样儿。”

柳钧在这种原则性问题上不愿承认错误,连口头认错也不愿意:“我确实回国后与整个社会有格格不入的感觉,但我相信一定不是留学的原因,宏明你应该清楚,我性格一向很较真的。”

“对,你学校时候较真但大度,大家都很喜欢你。

你还率全班高大男生为一位柔弱女生跟一帮在学校附近出没的小流氓打架。

虽然受记过处分,但大家还是选你做班长……”

“好汉不提当年勇。

回国后我最大感受是,竞争真低级,不仅是手段低级,最大问题是大家潜意识中也都以为这样子是理所当然。

或许有些人心里不那么认为,可是他如果不随大流,就会被无序竞争淹没。”

“这应该不是回国才会遇到的问题,走出校门的每个学子都会面临这样的角色转换,几乎是觉得世界观人生观完全变了,可是头破血流几年后,也基本上蜕变为社会人了。

柳钧,你是迟了几年进入社会,因为你家境太好人生太顺。

杨小姐你说呢?”

“我前两天才跟大哥说过竞争太低级。”杨逦脱口而出,但随即改口,“可既然身在其中,只有适应规则。”

“我如果选择死不悔改,我往后的日子会不会很艰难?”柳钧依然很直接地问杨逦。

钱宏明在一边儿打圆场:“柳钧,跟杨小姐说话,口气婉转点儿。”

“杨小姐应该看得出我对朋友平等尊重的立场。

杨小姐也未必希望别人当她小姑娘。”

杨逦愣了会儿,摇头:“你真傻。

我那么多出国留学的同学,他们更多学会的是在中外文化间左右逢源,在中国打外国牌,在外国打中国牌,就没见像你这种给你牌都不要打的。

谁也不可能回答你,只有你自己慢慢体会。”

“你是我回国后说国内竞争很低级的第一人。

谢谢,杨小姐,我有同伴,我不寂寞。”

杨逦不由自主地应了声“对”。

钱宏明在一边儿扭头偷笑了,这小子不傻嘛。

一会儿其他几个牌友来了,柳钧看一会儿,就告辞离开。

杨逦亲自送到门口,倚门道:“我想,人还是应该坚持高贵的人品。”说完,她一笑关门。

这下轮到柳钧发呆了。

屋子里,钱宏明就一个比较复杂紧急的订单,问杨逦可不可以在市一机帮开个后门,挤进本月生产计划。

杨逦非常爽快地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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