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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2/23)

像今天这个转贷转不出来,陷了我一大笔的,我首先帮他从银行想办法,若真不行,只好逼他找别的办法还钱了。

你应该想得到的。

你忙,我另外想办法。

你说进出口的问题……”

柳钧面对钱宏明皱起一脸的心烦意乱,真想冲口而出,答应帮忙送嘉丽母女去澳洲安家,可他最近是真的无法离开,春节前后冰灾已经闹得一团糟,应收款于当时未收到,事后追讨就有点儿难度,还有其他很多很多的事情,还有一个展会也横插其中,他连三天都不能走开,何况一周?

甚至可能更久。

“嘉丽一个月之后成行可不可以,我看看一个月后能不能挤出一周时间。”

钱宏明摆摆手:“我另想办法,如果一个月后还不行,我再找你。

你说说你进出口遇到的问题,让我参考。”

“举个例子,我有一种零件从欧洲进口,用的是a、b两家公司的产品,最近用a家的。

昨天特意打电话去问一下a的近况,就怕欧美已经出现的金融危机影响到a家的供货,捎带也问一下b家的境况,结果a家说,现在不应问b还好不好,而应该问b还活着没。

b这几年扩张太快,账面负债太多,刚刚被银行逼破产了。

你没听说类似情况?

我跟几个朋友交流说起此事,他们的合作外商也遇到类似情况,可见不是个案。”

“唔,我最近进口品种比较单一,还行,没遇到类似的……我这就关心一下……最近都忙借贷这块了。”

“宏明,最忙的时候,更应该每天划一个小时出来,单独一个人静静地给最近的工作画一张全面布局图。”

“是的,我今晚就得安排时间静心思考一下。”但是钱宏明很快就将话题扯回去,“你看,美国的降息影响会不会传导到国内?

我们国家会不会跟着放开信贷?

最近银行信贷真是太紧了,我们一行好多人做得呱呱叫。

跟我们平时要好的信贷员也说,他们今年奖金惨了。”

“我们国家前阵子患热钱,导致通胀害底层民众回头烧煤球炉,导致房价猛升到寻常有正当工作的人都负担不起,这很不正常。

只是去年任何调整政策都是顾此失彼,驱逐热钱不是件容易事,所以都说国家政策被房市股市绑架。

现在很好,热钱回流欧美,房价有企稳下降势头,股市也下跌,局势正趋于正常。

适当引导一下,正好让在这两市里面逐利的产业资金流回产业,对于产业的发展很有好处。

我不看好国家会大举放开信贷,纵容虚火动摇基础产业的发展。

你以前说国家拿房地产业作为支柱产业,我很不以为然,房地产业绝不能成为一个国家的支柱产业,那是畸形。

有前车之鉴,国家应该不会允许房地产业再次绑架经济,去年的教训足够惨痛。”

钱宏明一直看着柳钧,认真听柳钧说的每一个字,等柳钧说完,又顿了会儿,他才道:“看起来你挺反感我们这一行。”

“我理解,对个人而言都只是对政策的顺势利导而已,有什么正感反感的。

我只是想提醒你留意大形势。”

“你说的还真有点儿道理,我好好想想,若是这样,我得考虑收缩阵线了。”

“是的,我……有些人提姓资姓社,但我想,不管什么性质的国家,经济发展总是应该将民生放在首位。”

钱宏明却是看着柳钧,狐疑地道:“你真这么以为?

那么医改、房改、教改都是怎么出台的?”

柳钧自嘲地一笑:“善良的人们天真而宽容地认为,需要给制定政策者一个发现错误改正错误的机会,这不就来了一套矫枉过正的新劳动合同法,明显倾向劳动人民,非常大义凛然地替劳苦大众伸张了公道。

不管怎么说,上位者肯定是清楚‘民心’这两个字的。”

“但你有没有想过,他们在新劳动法里面倾向民众,是因为他们这么做掏的是你们老板们的腰包,赢的是他们亲民爱民的名声。

可‘教改’‘房改’‘医改’等等却是另一回事,那是要掏他们腰包的。

所以你说银行不会放开信贷,我得回家再好好想想,你说的情况太过理想主义,太把他们嘴上说的那套当真。”

柳钧摊开双手,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好不容易才挣扎着道:“去年经济刹不住车,难道还不能汲取教训吗?”

钱宏明仰头考虑了好一会儿,他打心眼儿里想反驳柳钧,希望驳得柳钧缴械投降,然后,他的心里会好过一些:“经济若真刹车,即使我这么个小卒子有个风吹草动,都能牵出好几个的官。

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什么影响。”

柳钧微微一怔,首先弃械投降。

若说刚回国时候或许他还会坚持争论到底,而今回国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事情经历不少,大大小小的官员也接触不少,他能偶尔犯傻,可他更接受钱宏明的一语道破。

他只能无奈地摇头,再摇头,一直摇到钱宏明微笑离去。

他已不知道该不该为钱宏明庆幸。

这个阴冷特殊的冬天终于渐渐远去,等暖融融的太阳重返大地,柳枝最早萌发嫩芽,在大大小小的内河边笼出一簇簇的绿烟。

脱去面包似的羽绒服的淡淡在春季里长得跟新笋一样快,越发调皮可爱,闲下来的柳石堂总是跟亲家母抢生意,总是大清早赶来将孙女带走。

可把柳钧和崔冰冰愁得不行,生怕江湖气十足的柳石堂将淡淡带去搓麻将讲是非。

不过这天柳石堂依然是赶在柳钧和崔冰冰出门前来到儿子家,崔冰冰刚想把编好的谎话说出来,柳石堂先开口道:“冰冰,你别管我,你领淡淡去你妈家,我跟阿钧去公司,今天热处理分厂正式开工,我去看热闹。”

崔冰冰暗抹一把冷汗,赶紧领淡淡夺门而走,生怕公公反悔。

这边柳石堂等儿媳一走,就对儿子道:“钱宏明在做一个上海什么大厦的项目?”

“有听说,不过宏明没跟我怎么提,什么时候的事?”

柳石堂惊讶地看了儿子足有半分钟:“不是去年已经开始了吗?

上海徐家汇的一座大厦改造,我看计划,建成后会收益很好……”

“钱宏英?”

柳石堂犹豫良久,终于点头:“对,她。

去年开始她就动员我投资,我被她磨得烦死,索性抛掉所有股票买了房子放到你名下,她忌惮你,从此不来烦我。

但我听说她募集到不少钱,利息都很高,我有个老友问亲友们借了钱后再借给钱宏英,吃息差。

可昨天她又来问我借,我怎么嗅出点儿狗急跳墙的味道啊。

我是不会借钱给钱宏英的,她这种人不会跟我讲良心,我的钱到她手里,等于白送她。

我警告你,你也不许借钱给钱宏明。”

“这阵子宏明没问我借钱。”柳钧犹豫了一下,没把钱宏明最近手头紧的事实与原因说给他爸听,怕他爸恶意宣扬出去。

而他终于明白他爸退隐的原因,更想到那句“被磨得烦死”背后还不知道有多少文章。

他不愿去深想,只得道:“爸不借是对的。

我这边资金一向紧张,也无钱可借,爸尽管放心。”

柳石堂再犹豫良久,道:“钱宏英不知多恨我,可又不敢得罪我。

我看她最想把我的钱骗走,把我老命攥手里。

不过现在我认定她是狗急跳墙。

她……”

“爸,你也别没事往她身边凑。”柳钧不肯再听下去,心里感觉他爸不知道做了多少猥琐事,只得皱眉喝止,“我知道了,她现在可能狗急跳墙,能骗多少是多少,骗了就卷款逃走,对吧。

我走了,我不想上班迟到。”

但柳石堂既然鼓足勇气对儿子坦白,自然不会无功而返。

他跟儿子上车,絮絮叨叨地给儿子介绍他的发现,目的只有一个,他要告诉儿子,他感觉钱家资金状况不正常,让顾及朋友义气的儿子千万别上钱宏明的当。

但车子才进入工业区,柳石堂就噤声了,他惊讶地看着工业区入口处整齐而老旧的标准厂房群落,惊讶地问儿子:“你看到没,那里围的一群人在干什么,闹事?”

柳钧头也不回地道:“又一家工厂老板卷铺盖了呗。

这种租借标准厂房的小工厂最容易卷铺盖,设备不值几个钱,可能也是租的,一看市道不好连夜卷铺盖走,扔下一堆工人没处讨工资。

山东那儿韩国小企业跑了不少,东莞港台小企业也跑了不少,我们这儿才刚开始。”柳钧有意打断爸爸很是不堪的啰唆,尽量将话说得详细。

“哎哟,这种厂往往还人最多。

怎么回事?

有困难扛扛不就过去了?”

“今年企业负担新增三座大山,一是新劳动合同法的实施,门口那些劳动密集型工厂最吃不消;二是关税上调,退税降低,门口那些厂大多是做外贸公司发出来的单子,最受打击;三是银根紧缩,国家本意是借此压缩投机资金,到了下面还不是一刀切,连带我们工厂的流动资金贷款也一起压缩了。

可这些还是明的,大家都清楚的,那些房产税土地使用税的征收调整,还有各级政府借口调整地区产业结构搞出的这检查那达标,都要我们工厂拿钱出来。

我经常对着自己的账簿,想那些小加工厂怎么活命的,果然,一个个吃不消跑了。”柳钧将车停在车棚,一口气说完,才拔出钥匙,“爸,今天我很忙,没时间陪你,你是随便坐坐,还是这就回去?”

“你叫个司机送我回去吧,我又没什么事。”

“我看看司机在不在,这几天柴油荒,两个司机经常得一整天出去排队加油,一次才给加二十升,有时候排一天一夜才能加满一箱油。

柴油机用的油桶也常年空着,批不到正常价格的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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