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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6年(3/14)

大哥以后要电线……啊哈,你也找不到我,我在东北啊,呵呵。

大哥做什么?

坐机关的吗?”

宋运辉听着发笑,却道:“看来你做得很好,恭喜你。

小雷家村登峰电线厂不错。”

“做得再好也没大哥有派头啊,大哥进门一站,还有新娘子,一看就是吃公粮的。

不像我们是倒爷,说出去丢人。

不瞒大哥,我常往登峰电线厂进货,大哥那里有熟人吗?

能不能帮我压些价?

我春节后还得去登峰拉两车电线走,我们小本生意,艰难着呢。”

宋运辉听着小杨竹筒倒豆子似的说话还是觉得好笑,不过他抓住了事情的本质:“两车电线?

你实力不小了啊。

都是自有资金?”

杨巡笑道:“都靠朋友帮忙,这儿借些,那儿借些,总算稍微做出点名堂。

大哥,喝酒吗?

坐一桌。”

宋运辉笑道:“谢谢,不打扰你。

小杨,既然资金已经足够,为什么不就地在东北那些国营厂进电缆?

如今价格双轨制,抬点价,应该进得到电缆。

对了,你弟妹们都因你过上好日子了吧?

你这个当大哥的真不容易。”杨巡索性坐下来,详细地道:“我让大弟跟着二弟复习初中课本,明年继续读书,不让他跟我做生意了。

你说,我爸要在的话,他肯定不会让我们失学,是吧?

只要有口饭吃,书能读多少就读多少,对吧?

大哥你看上去就是读书人。”

宋运辉笑笑,道:“你真了不起。”

“什么了不起了得起,我只是一个倒爷。

说到电缆,大哥你可能不知道,能做电缆的厂正规,用到电缆的也大都是国营大厂,我一个倒爷,谁理我啊。

我现在跟着同乡开发票,一张发票得给一份子抽头,如果摊上个电缆大生意,这发票一开,同乡还不得把我生意抢了去?

现在自己开厂还得注册,可我们个人又不让注册,注册了也不让带上发票全国跑,只能回税务所开票,你说我活得起来吗?”

“不是说很多个体户拎着印把子全国跑吗?

找家不景气的工厂,顶个红帽子,承包也行。”

杨巡皱眉道:“大哥,我出道晚了啊,印把子都让别人抢了,除非我现在找家挂靠,否则我还得靠着同乡。

大哥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宋运辉摇头:“我听你说的都跟听天书似的。

不能跟登峰谈谈吗?

你拿他们那么多货色。”

“不行,登峰财务很规矩。

大哥,这是我名片,在东北的电话地址。

我家翻过山头就是,有机会过去坐坐。

我那儿朋友等着我,我先过去啦。”宋运辉微笑目送杨巡离桌,心说这家伙真主动,简直有贴肉的热情。

程开颜一直旁听着,这时才问:“他家翻过山头就是,那就是你说的很穷的地方了?

难怪长得不高,小时候营养一定不好。”

“应该就是那个村出来的。”

“什么叫印把子、红帽子?”

宋运辉轻声解释:“比如我们厂,倒爷进门是不接待的,他们的东西我们也不要,怕来路不正。

可如果他们带着敲着公章的介绍信上门,情况就不一样了。

有些机灵的买通或者承包一家不景气的国营、集体小企业,很多拿出的是校办厂的名号,一包端了那些小企业的公章、发票、介绍信,到外面就冒充是那些小企业的供销员,我们就会接待他们。

还有索性找机关事业单位挂靠,办个工贸公司,每年交点钱,走出去还是国营集体的,名声比小雷家的村办企业还硬。

明白了吗?”

程开颜笑嘻嘻地问:“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别是瞎蒙我这不知道的吧。”

宋运辉笑道:“说你运销处坐了也白坐,我还不是从供应科听来的。

幸亏调去幼儿园,孩子们不会笑话你。”

程开颜娇嗔着不依,可问题是她真的不知道。

杨巡从朋友那儿回来送走宋运辉两个,对着宋运辉留下的名片艳羡不已,嘴里一迭声的“派头”,打定主意也要印他妈的几百张几千张,这玩意儿拿出去,可比介绍信体面多了。

他想到即做,吃完中饭就去张罗他一见钟情的名片,可双方谈崩,一者是他嫌印刷厂拿出来的纸片不够挺括白净,二者是那家校办印刷厂不让他印,说他没有单位证明。

两下里不合眼缘。

杨巡也是略带醉意,没滑头滑脑地想尽歪招非印不可,谈不拢就爽快地走开,一个人骑着辆二十八寸老式自行车回家。

回家要翻一座岭,自打为了卖馒头骑一辆自行车起,他都是从山脚平坦处开始加速,直踩得风声呼呼,一鼓作气冲上最高点,他控制得好,总是在最高点达到一瞬间的零速,然后兜着满怀清爽的山风如自由落体般地飞翔,直冲到家门口。

今天与一起做生意的朋友喝了点酒,自然是更加勇猛,平地加速的时候用尽在东北驮几捆电线走街串巷的力气,连羽绒服都是打足气似的鼓胀起来,一如被拎出水面胀一肚子气的河豚。

果然,一举冲上坡顶,只是多日不练,力气没有使得恰到好处,没在坡顶略停一阵,不得不使上并不怎么好使的刹车。

回到家,是小妹杨逦先脆生生叫着迎出来,小妹穿的鲜红羽绒服黑色羽绒裤,还有头上戴的粉红绒线帽,都是他从东北买来的,小妹爱不释手,恨不得睡觉也穿着。

小妹上来就叽叽喳喳地汇报:“大哥,二哥不肯读书,一定要跟你去东北。”“表姑来了,嘻嘻,听说给你介绍那个呢。”杨巡衣锦还乡,不出三天,就有人上门做媒,他妈并不鼓励儿子这么早谈朋友,但没好意思拒绝,只好背后叮嘱儿子。

他如今在城里混的时间长了,看到那些个手上冻疮长得红萝卜似的柴火妞也不待见,倒是可以忠实执行他妈的叮嘱。

进门,依然是见到一个穿着鼓鼓胀胀花布棉袄罩衫的柴火妞,杨巡这就倒了胃口,与表姑寒暄几句就拉着杨速走到后院,严厉地问:“你跟妈说不上学了?”

杨速有点畏惧大哥,低声道:“哥,做生意把屁股都磨尖了,没法再坐课堂。

让我跟你去吧,我们老大个仓库,你放心让别人管吗?”

“放心,我怎么不放心,老王仓库不也是叫别人管着?

你不读书我才睡不安心。

别跟我争,我这儿没商量,除非你说动妈。”杨巡酒后尿涨,找个围墙外的屋角,左右一看没人,就痛快撒一泡尿。

“妈说让我跟你去。”杨速隔着低矮破旧的围墙回答,“妈说我从来不是读书的料,不像大哥和杨连。

但妈要我自己跟你说。”

杨巡微一思索,便明白妈的意思,从围墙外转入,不容置疑地道:“你别跟我磨,晚上我和妈谈谈,你就是次次考鸭蛋也得给我上教室坐着。”

杨速急道:“大哥,要不你回来上学,你一向功课好。

我去挣钱,我真的不喜欢读书。”

“你那么能?”杨巡忽然展开笑脸,扬声道,“杨逦,你又偷听,你也不换件变色龙衣服出来偷听。”

“大哥给我买。”杨逦笑着跑出来,撒娇地扭着杨巡的手臂,“大哥,我铅笔又断了,卷笔刀不好使,还是你削得最好。

大哥,还得磨刀。”

杨巡警告似的瞪杨速一眼,被妹妹扭进屋去。

这边表姑有意问他:“杨巡,对象找了没?”

杨巡嬉皮笑脸地道:“想找,癞蛤蟆想找个天鹅吃吃呢。”

杨母便跟上一句:“这小子,嘴巴没个正经,谁不知道你眼高手低。”

表姑与那姑娘都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不再勉强,坐坐走了。

杨母送走客人,笑眯眯地言若有憾地嘀咕说:“这三天来的客人比前三年加起来的总和还多。

害得我都没时间给你们做包子。

杨连,看看面粉发好没?

别找借口赖火柜上。”

“好啦。”杨连推开作业,纵身跳下温暖的火柜,又从被窝里挖出一大甑发得极好的面,自觉开始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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