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正走过一条小道，突然听到瓷器砸碎的声音，下意识的看过去，一个孩子头撞在水缸上，把水缸砸出了一个口子，潺潺的鲜血从她脑袋上流下来，染红了一缸的清水，妖异的红色比天边那片火烧云还刺眼。

一个大老粗挺着啤酒肚的男人手里握着木棒子，还保持着打人的姿势，神情有些呆怔，他身边的小男孩拉着他的裤脚被眼前的景象吓哭了：“阿爸！

阿爸！

她死了！

我们打死人了！”

男人回神，心虚的把小男孩一推，喊道：“喊什么喊！

把人喊来了，把你老子我喊死了才甘心啊？

要不是你这个二货给一个小乞丐欺负了，老子会来帮你收拾她？”

他当时一怔，再次看过去的时候，他只来得及看到了那天他给包子的小男孩白胖的脸，一个灰色的身影冲了过去，小乞丐手里握了一块瓷片，朝男人的肚子捅去。

男人一惊，急急的躲开，却还是给小乞丐刺伤了手臂，他气急败坏的踹了小乞丐一脚，挥着棒子正要打下去的时候，被小乞丐的眼神生生的震慑住，鲜血染红了她的眼眶，一双，嗜血的眼睛。

“操！

看什么看！

在看老子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你每天都来我家猪圈偷猪食，我告诉你，老子就是把馊水都倒粪坑里，也不便宜你这个死乞丐！”男人被那个眼神盯得心里发毛，虽然放着狠话，气势却下来不少，他骂骂咧咧的扯着男孩就要离开。

“有爹生没娘养的货！”

小乞丐眼神一暗，像一头疯牛撞了上来。

男人的腰上一疼，怒极，挥着棒子就往小乞丐的脑袋上招呼：“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

小乞丐睁开眼，一只强劲的手抓住了在她头顶上方的棒子，小乞丐懵懂的抬头，看清那人的脸，身体忽然一僵，眼里闪过一丝的惧怕。

“操！

多管闲事！

信不信老子连你一起打？”男人堂目欲裂。

老鬼看了一眼那个小乞丐，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满头的鲜血刺红了他的眼，手猛的一用力，碗粗的棍子从中间断成两截，薄唇扯开：“滚！”

男人被老鬼的狠劲吓到，看到他手上的纹身，以为他是黑道混的，吓得屁滚尿流，拉着男孩就跑了。

“你怎么样？”他问。

小乞丐抿着嘴唇不说话。

他伸手想要看小乞丐头上的伤势，却别小乞丐躲闪开。

小乞丐看着他，眼里全是防备。

他一叹气，只得转身离开。

老鬼双手垫在脑后，随意的躺在草地上，仰望着天空，不远处有沙沙的声响，他没有回头，心叹，已经三天了！

那天他走出村子，就发现那个小乞丐跟在他的身后，他试过加速但是小乞丐还是跟得住，试过一天一夜不停的赶路，回过头来，还是能看到小乞丐的身影，但是小乞丐重来不靠他太近，总是保持着一定着距离。

真是个奇怪的孩子。

沙沙！

这次他的眼神忽然凌厉起来，要他命的人，还是追上来了。

厮杀……不停的厮杀……

他记不得他杀了多少人，意识已经开始涣散，眼前蒙蒙的一片，冰凉的枪口抵住了他的脑袋，他笑了，是不是，这次，终于可以解脱了呢？

阳光有些刺眼。

他抬起手掌挡住光线，但是那片白光还是让他难受极了，他苦笑，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是一个习惯了阴暗的人？

逆着光线，一个纤细的影子盖下来。

“你……醒了？”

他眯起眼。

是那个小乞丐。

他终于回到现实，侧头打量起来，还是昨晚的那个地方，四处都是残破的尸体，在这光亮处，这，就是，无法视而不见的地狱。

他的身边倒着一具尸体，脖子上插着一般柴刀。

他抬头看去：“你杀的？”

小乞丐下意识的一退，可眼里却是不惧：“谁不让我活，我就让谁死！”

这句话，他，听懂了。

那群人不让他活，而小乞丐认为他们就该死。

他忽然笑了，这个孩子啊……

想要活着，多么强的执念啊！

他笑着笑着，她懵懵懂懂的看着他，在他不觉的时候，眼角润了。

他放开挡住光线的手，迎着朝阳，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知道他不该带着这个孩子的。

只是每次他看着她的脸我就想起那天阳光下，她说：“我叫——柯齐北！”

她是我心里的救赎，那片阳光。

他不是不知道这个孩子在利用他，那又如何，我愿意。

有一群人，在找这个孩子的下落！

她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孩子，每天晚上都要拉着他的衣角睡觉，有时候他一翻身，她就会惊醒，他知道这孩子怕他遗弃她。

她身上有很多伤口，刀伤枪伤，还有……他看不出来是什么弄出来的伤口。

有一回他看得出神了，小丫头说：“这是有人在我脚上割了十几刀，然后放上生蛆，养了十几天，就这样，这个不疼！”

生蛆啖肉，她说不疼。

看着她，他忽然想告诉她，孩子，别怕，我会保护你！

但是我又有什么资格保证呢？

我终究没有这么说。

我教她使刀，这是我十四年特种兵生涯遇到了一个老师傅学的，我的必杀技能！

她很聪明学得很快！

有一次她看到了我的偷技，两眼放光，我告诉她，这个不好！

她说，只要能活下去！

他懂的，她的意思是，没有好不好，只要能让她活下去，呵，她就是一个对活下去抱着这样执念的孩子，没有对错，只要你不挡着我活下去！

他把祖宗的技艺，一点不漏的交给了她。

这样过了一年，这个孩子成长的很快，他们几乎在并肩作战！

她看到了一个父亲牵着孩子，问：“我该叫你什么？”

我看到了她眼里的渴望，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大概摸清了她的身世，幼年被家人遗弃，后来别人抓去做残忍的实验，我想说，你要是愿意就叫我爸爸吧！

可是我知道，她不相信，可以说，除了自己，她谁也不相信，包括我。

他说：“我们是战友！”他只能教她这个词，因为，战友，是他一辈子最温暖的记忆。

战友，她懵懵懂懂。

“你也可以叫我师傅！”他笑。

“傻孩子，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会离开你！

这是承诺！”他说。

有一个东西撞击了她的心口一下，冥冥中，她记下了一个词，承诺！

他躲了两年，终究，还是被找到了。

大战之前，他把她塞到柜子里：“小北呆在这里不准不来。”

她眼神在动摇。

“你记得你答应我的，将来要给我收尸，给我披麻戴孝的吗？”

她点头，懵懂的问：“这是承诺吗？”

他眼眶红了，咬着牙点头。

这个孩子，是他的救赎。

在柯齐北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可是，这次，明明知道应该逃走，她却没动，心里隐约的有一个声音，不能走，这是承诺。

晨曦下，她摸到了他的尸体。

她用手挖了一个坑，亲手埋葬了他。

削了一块木板做他的墓碑。

却一时想起，原来师傅从来没给说过他的名字。

恍惚中，她想起昨夜有人喊他老鬼，她摇摇头，不知为什么没有刻下这两个字。

她摸出了他时常夜里偷偷拿出来的小本子，这是一本军官证明……

她走了，留下一个墓，墓碑上写着——邱志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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