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
当我们感到杨医生办公室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背对着我们站在窗前。
“杨医生。”
他转过来,表情严肃。
“需要立即手术。”他示意妈妈坐下,“切除肺叶病变的部分。”
我惊得不做声,妈妈垂下眼睛,“如果不做手术呢?”
“你没得选。”杨医生叹口气。
“否则不了?”
“最多一年。”
我只觉得恍惚,几天前我还以为妈妈在小城好好地生,但现在医生认真地告诉我们如果不做手术,她只还剩下一年。
有没有谁来把我摇醒,然后告诉我这是场梦,说有人在跟我开玩笑呢。
我用力捏一捏妈妈的肩,什么也说出口。
“让我回去想一想。”妈妈把温热的手心覆在我的手背上,语气很淡。
杨医生对我使一个眼色,我明白他想让我尽力说服妈妈。
“我上楼洗澡。”这是我回到家说的第一句话,也是走出医院后除了告诉出租车司机我家地址外说的第一句话。
我不是在闹脾气,也不是生谁的气,我只是不能接受。
透过浴室的水声,我听见妈妈站在浴室门外说:“依莲,给我三天,让我好好想一想。”
我说“好”。
如果顾暖月要把余生都用来执着于一些往事,那么这余生是半年是一年是二十年都没有分别,何不早死早超生,我恨恨地想,泪水不争气地落下来,跟我脸上的水混和,然后一起蒸发氤氲在上空。
可能我真的被这事冲昏了头,我忘了妈妈其实已经慢慢走出了过去,慢慢努力地开始新生,即使她只踏出半只脚寻求重生,但也不会再对于生命这样犹豫。
所以我也就不可能想到她一定遇到了什么事,比如宋先生派去的人,他们冷着脸问顾依莲到底是几月生。
可惜我还是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会剪下几根头发放在宋先生那高档办公桌的大理石桌面上,然后冷冷地说:“你去化验一种叫做脱氧核糖核酸的东西不就知道了吗?”还有“宋先生,你怕了吗?”但是我不知道,所以这些事只能由妈妈一个人承担着,尽管她已经斩钉截铁坚定坚决地说过“真相”,但那些人的出现宋先生的打扰已经再次搅乱了她的生,翻出了她尘封的柔软的心事。
我告诉李菀妈妈来a城了,但没有跟她说妈妈的身体状况,她快乐痛苦的天平已经倾斜得够严重了,我没有必要再添加砝码。
“等我不那么狼狈了我去看看顾阿姨。”她说。
我点头。
她还是没有准备好面对自己的父母,我不明白她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孩子生下来?
等到她跟约翰正式成为夫妻?
还是等到李叔叔李阿姨发现原来自己的女儿早就回了国?
我想着自己的心事,直愣愣地盯着她,看到她全身发毛。
“依莲……”
我一惊,随便找了句话,“约翰呢?”
在电梯里遇到了一个十五六岁背着书包的小女孩,她一直盯着我看,在电梯发出“叮”的前一秒才开口问我:“你是不是宋允哲哥哥电影的女主角啊?”
“不是。”我微笑。
她的眼睛还没有从我脸上移开,“可是神情好像。”
我不置可否,走出电梯,她总算没有跟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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