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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6章 风暴(九)(1/5)

肃清圣保罗街只是序曲,旧城区仍在燃烧,镇压暴乱、恢复秩序刻不容缓。

为了避免横生枝节,温特斯假托负伤,顺水推舟向伯尔尼上校移交了北城自由人骑队的指挥权。

他随口胡诌的假身份经不起细究,虽然能唬住没有军队背景的市民,但在熟悉内情的人面前一捅就破。

既然真正的索林根州最高军事指挥官已经登场,伯尔尼上尉也不介意让出舞台中央。

不过温特斯的卫队着实引人注目,站在哪里都显得格格不入——伯尔尼上校麾下没有骑兵编制,北城的民兵骑队又没这般装备精良。

温特斯与皮埃尔和夏尔密语了几句,便由两人率领卫士们脱离驻军大部队,仍循河道冰路向着城内驰去。

温特斯自己则和卡曼套上宪兵的罩袍,继续留在伯尔尼上校身边,以防范可能的斩首行动。

除了缉剿盗匪、威慑不法,蒙塔各自治州驻军还有一项重要职责——镇压叛乱。

各州驻军都有接管本州主要城镇的秘密预案,所以伯尔尼上校“占领”钢堡简直是驾轻就熟。

他下达的命令清晰准确、次序分明:

(一)控制钢堡的主干道,确保入城、出城路线畅通无阻;

(二)占领沿河的桥梁、交叉路口、地标建筑,将钢堡分割成互不相连的街区;

(三)从沿河主路出发,逐街区地扫荡暴徒,向城市边缘推进。

计划最初执行得很顺利,得到北城民兵骑队的支援以后,驻军的效率大大提高。

钢堡的“自由人”虽然军刀使得很笨拙,但是凭借胯下的高头大马,往往只要几名骑手一次佯装冲锋就能将聚集的暴乱者驱散。

即使个别骑手深陷人群遭遇围攻,紧跟上的步兵也能及时将他们救出。

镇压部队从南北两岸同时进城,一路占领路口和桥梁,气势如虹地向着湖畔码头突击。

可越是深入城市,再往前走遇到的阻力就越大。

因为今夜这场灾难的主要行凶者已经不再是暴动的无业劳工,而是火。

……

温特斯亲历过胜利兵工厂那场火灾,本以为不会再看到能够相提并论的末日景象。

可现如今他面前的钢堡,去仿佛正在重新上演圭土城大火的剧目。

热浪翻涌,烤得头盔胸甲滚烫。

浓烟滚滚,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玫瑰河两岸的主路上人影憧憧、火光烛天。

趁乱打劫的蟊贼怀抱赃物,跌跌撞撞地横穿人群,猫着腰钻进小巷。

逃难的市民拖家带口,惊慌失措地逃往城外。

钢堡的精华正是那些沿河密集分布的大小作坊,“工坊带”既是钢堡建筑密度最大的区域,也是钢堡交通最便捷的区域。

然而沿河作坊此刻大多已被洗劫一空,墙高门坚侥幸逃脱一劫的仓库、工坊则被纵火焚烧。

原本最窄的地方也能容纳两辆货车并行的大路,如今被装着各种东西的手推车和马车挤得水泄不通。

蓦地,一辆满载的手推车失去平衡,在车主人的惊叫声中倾覆。

车上堆得高高的衣服、瓷器、银具散落一地,引得旁人哄抢,转眼间就只剩下些许沾血碎瓷片和坐地大哭的车主人。

一眼望去,所有人都在搬运财物,却无暇顾及火势蔓延。

半空,成群结队的鸽子绕着已经化为火海的家园盘旋回翔,不忍离去。

不断有鸽子的飞羽被烧毁,坠地而死。

教堂、房屋、作坊,一切都在燃烧中;火焰发出可怖的咆哮,失去支撑的屋顶轰然垮塌。

进城的镇暴部队和出城的难民相向而行,将钢堡的动脉从两端堵塞。

军队可以对付全副武装的暴徒乱党,但拿赤手空拳的避难者无可奈何。

把守路口桥梁的士兵竭力想要维持秩序,可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

想进的进不来,想出的出不去,木头爆裂的声响混杂着男女老幼的哭喊叫骂,淹没了街巷马路。

……

伯尔尼上校的临时指挥所就设在玫瑰河上的[小教堂廊桥]里。

小教堂廊桥是钢堡的地标建筑之一,廊桥内部原本被鳞萃比栉的商贩摊位占据了近半的宽度,现在已经被粗暴地清扫一空。

满面尘灰烟火色的传令兵奔进跑出,不断带回更糟的消息,送走最新的指令。

站在廊桥中段的八角水塔顶层,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旧城区的火势。

与往日因失火引发的灾难迥异,今夜的钢堡大火显然有复数的起火点,一齐向着四面八方蔓延。

旧城区火光遍地。

远远望去,尚未遭到波及的南城区和北城区如同孤悬赤海的沙洲,岌岌可危。

发觉计划赶不上变化,伯尔尼上校第一时间将主要任务修正为“疏散民众”和“扑灭大火”。

但是相比镇压暴动,扑灭大火和疏散民众的难度根本不在一个级别。

两个大队的士兵进入城区,顷刻间就被数以万计的逃难者稀释。

莫说要灭火,就是疏散民众也远远不够,根本是杯水车薪。

伯尔尼上校在水塔顶楼瞭望火情,他的双手看似只是扶着窗框,然而按在红砖上的十指已经铁青。

“这样不行。”守在上校身后的温特斯说。

上校头也不回地反问:“你说什么?”

理智向温特斯发出警告——不要多说话。

作为外来者,今夜过后钢堡如何与他没有直接关系。

甚至火灾愈是惨烈,将来对他反而越有利。

但还是有些东西驱使温特斯主动开口:“我说‘这样不行’。”

伯尔尼上校转过身,冷冷看着温特斯:“如何才行?”

“您比我更清楚。”

但“清楚”是一码事,“动手”是另一码事。

只有身处视野开阔的八角水塔之上,才能真正明白情况已经恶劣到何等程度。

钢堡现在就是一口架在火上的铁锅,装满了翻滚的沸油。

油锅正在加速倾倒,一旦热油浇在柴火上,整间房屋都会熊熊燃烧。

现在已经到了不用激烈手段不能扭转败局的时刻——不!

是已经到了就算使用激烈手段也很可能无法拯救钢堡的时刻。

想要阻止整间房子化为灰烬,就得有不惜双手的魄力。

托马斯中校挤过逃难的人群,疾驰到小教堂桥桥头,从最前线返回临时指挥所。

他跳下鞍子,连马都不顾上拴,三步并两步冲进廊桥,奔上水塔。

“这样下去不行!

我们的部队留在城内反而把路都堵上了。”托马斯的脸颊都已经被熏黑,他言辞急切:“要不然,趁着火场还有段距离。

暂时命令各百人队撤退。

让出路来,先叫平民疏散。”

过去温特斯可能听不懂,但现在的他已经能明白托马斯中校真正在说什么。

“我们的部队留在城内反而把路都堵上了”意思是“再这样下去咱们的人也要陷在里面”。

“让出路来,先叫平民撤退”则是中校提供给上校的冠冕堂皇的抽身理由。

驻军的职责只有镇暴平叛,没有救火。

即使军团此刻坐视钢堡化为灰烬,事后有人要追究责任,也可以用为时已晚、已尽全力开脱。

但倘若是军团主动跳进泥潭,可就再也没机会把自己洗刷干净。

做得越多,错的越多。

世事如此,无奈又可悲。

伯尔尼没有搭理副手,而是斜睨了温特斯一眼:“小子,还用得着你替我下决心吗?

!”

上校摘下制帽,捋平花白的头发:“托马斯中校。”

托马斯下意识靴跟一碰:“长官。”

“向各百人队传达我的命令。”上校重新戴上制帽,扶正帽身:“作为共和国陆军大决议会委任的索林根州最高军事长官,我认为钢堡已经处于‘完全失控状态’。

依照《霍恩福特协议》第十七项之不公开条款授予我的权力,我决定启用紧急预案——[钢铁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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