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空际风疾吹之下负手而立，仪态雍容，显得从容不迫：“后羿大巫、银灵子魔神，二位不辞劳苦远道而来，是为访友，还是寻亲？

二位别来无恙，照月东罡这厢有礼了！”

这二人自问神识敏锐，在这浩淼太空之中空间博大，无遮无挡，自身周围数千里之内的每一点细微的风吹草动莫不尽入其耳目之中，但照月东罡就这么大喇喇地突然凭空现身，而两人事先居然没有兴起哪怕是一星半点的警觉。

二人心中一阵战栗，相互对视的眼神里俱是一个想法：“若是此人暗中偷袭，只怕自己根本就没有防御的机会。”但俗话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那后羿和照月东罡曾经数度交手，加上这中间牵扯了一个枫依，也就是月宫主人嫦娥的再世化身，这重重恩怨，也化作了重重执念，纠缠于心，不死不已。

照月东罡已经在炼化大地法身之际将所有执念都寄存在了大地混沌之中，此身纯粹，澄明如水，虽然未曾达到证混元道果的地步，但见到后羿和那个曾经间接促成当年月殇孕育妖胎诞下该隐的银灵子之时，也只是宛如微风拂过湖面，虽然涟漪微起，但迅即恢复了平静。

三

而后羿作为拥有着纯正盘古血脉的上古大巫，根本就不需要如同一般修道者一样去斩出什么执念，他们与生俱来，天生便拥有毁天灭地的神通和与天地万物五行能量相沟通的能力。

所以照月东罡无恩怨，但他却恩怨分明，这已经无关乎道行高下，只是因为种族不同。

一旁的银灵子看到照月东罡现身，曾经以一缕元神越界而来的他自然认得。

他知道自己当年所做之事对于眼前此人的伤害至深，所以一见面便立刻满心戒备，若非一时间看不透此人的虚实，只怕一直信奉先下手为强一击必杀的他早就率先出手，解决掉这个明显的威胁了。

但照月东罡甫一出现便展露出这一手大隐无形的至高境界，而且随手幻化，玩弄空际星球于股掌之间，这样的一种法力，这样的一种神通，与当初那个曾经在冥界沦为后羿阶下之囚闭目等死的普通修真者简直是判若两人，不啻有云泥之别。

这两人出于各自的目的和立场，都对人间界的这个以前的静了国太子极为关注，万万没有料到只是过了短短数年的时间，这个在他们看来简直是不值一提实力弱的可怜的人物，竟然能够突飞猛进到了这种地步，他小小的身躯悠然站立在那个小行星所化的巨大鼋龟的头顶，面色恬然，根本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却让这两人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种高山仰止深不可测的感觉，而这样的一种感觉，只有当他们在面对大魔神蚩尤之时才会出现，荒谬的是，眼前此人，却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后羿到底是已经恢复了真身的大巫，心智极坚，他猛地使劲摇摇脑袋，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吼，肉眼可见的声波滚滚而来，虚空中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响过后，后羿和银灵子同时回过神来。

照月东罡由衷地点头赞叹：“壮哉！

后羿大巫能够聚声为兵，破我‘心锁’结界，当真是难能可贵！

但大巫你既有此神通，而当年也曾经被称为人间界旷古无双的救世英雄，何不就此回归本来，随我同回人间界，执手修行，共证混元？

！

而且以你的大巫真身，只要刻苦修行，只怕不出两个元会便能突破层劫，跳出三十三天之外，享受那无生无灭五劫无量的混元大道，证道之期，只怕还在我之前。

大巫以为如何？”

然而此时后羿却似乎根本就没有在意他在说些什么，只是一味地盯着他身后那颗缓缓转动的美丽星球呆呆出神，嘴里不停地念叨：“天人合一，天人合一……”然后猛地伸手戟指喝道：“照月东罡，你刚才所施手段，必是一种融自身于天地万物的法术，也就是俗世所谓的‘天人合一’，但这种等级的手段只有那些拥有界面法身者才能拥有，你又是从何得来？

！”

（三）

说着瞳孔渐渐收缩，语音越发变得冰冷起来：“难道说这次人间界震荡剧烈，便是你的杰作？

！

你便是如今的人间界面法身的拥有者？

！”

一旁的银灵子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可能！

若他是现在的人间界面主人，那么便意味着他此时已经能够和咱们的大魔神相抗衡，是一个级数的存在了！

大魔神生而为魔，当年身殒之后元神回归魔界，修行了数万年才能有如今的成就，这小子从出生算起也不过区区五六十年而已，这这这……这绝无可能！”

后羿也不理他，只是执拗地紧盯着对手，等待着对方的答案。

照月东罡根本不以为意：“肉身躯舍，精神过客耳，又何必想？

又何必问？

是有如何？

不是又如何？”

后羿大喝：“住口！

自来月为人间界阴极，缠缠绕绕，从不分离，若是你拥有了人间界面法身，那岂不是……那岂不是……”说话间额头青筋暴突，双目发赤，竟然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照月东罡还未答言，银灵子已经在一边幸灾乐祸地说道：“喔唷，那可麻烦了！

这一来他和那位三界美人岂不是更加如鱼得水了？

！

呵呵、呵呵！

……”

话音未落，后羿已是暴怒出手，只见他突然间大喝一声，信手一挥，一支数百丈长短的气箭竟然不用弓弦而脱手疾飞，半路上一分为二，直取银灵子双目。

银灵子猝不及防，那后羿的射日箭法又是快如闪电，瞬息即至，银灵子刚刚察觉到危险，犀利的气箭锋芒已经直逼眉睫。

好个银灵子，他当此危急之时居然也能随机应变，只见他突然张口一吐，一口黏涎旋转成一个庞大的球体，迎面向气箭撞来，而他自己则倏地一迈步，半边身子已经隐没在了身边的一个平行空间之中。

但后羿身为箭神，虽是随手所发的一箭，也绝对不是可以轻易躲过的。

两支气箭之中其中的一支突然凭空消失，当年冥界之中制服秦广王的那一幕重又上演。

只见银灵子正在迅速消失的身体突然间又以一种更为迅疾的速度退出，一支气箭接踵而至。

后边，第一支气箭与黏涎之球相遇，只是稍微一滞，在被黏涎削去了一层变得细了不少之后，破开水球，紧跟着射向银灵子后脑。

要说银灵子身为遁神，其神通可要比秦广王高了不少。

但此时已经恢复大巫真身的后羿也已经和当日冥界的那个后羿不可同日而语，箭法之快，无与伦比。

尽管银灵子仍旧迅速施展遁法隐入了恰巧经过身边的一块巨大的星际碎片之中，但两支气箭却仍是尾随而至，破开碎片，伤了银灵子双翼。

两支气箭乍合乍分，如同两条有灵性的金蛇一般，尾随着银灵子在虚空中无数平行空间里往来穿梭，令人眼花缭乱。

到最后两支气箭终于被层层空间界面消耗得差不多了，那银灵子这才双翅一挥，将其击碎而归于无形。

虽然只是受了一点轻伤，但此时的银灵子却仍是有些心有余悸，他色厉内荏地瞪视着后羿大叫道：“后羿！

你这是何意？

！”

四

后羿傲然一笑：“哼哼！

银灵子！

你以为你身居十大魔神之位，某家便会怕了你不成？

！

要知道这可是在人魔界面之中，若是你再敢无礼，当心我把你扔在此处，这结界之力，想必你也知道，到时你化为空际尘埃，可不要怪我无情！”

银灵子大怒：“后羿！

你也知道我银灵子身为魔神，地位尊崇，你这般无礼，难道就不怕回到魔界之后……”

后羿不耐烦地摆摆手道：“银灵子，向来魔界规矩，强者为尊，就算是你也不例外！

而且想必你也知道，自从某家恢复了大巫真身以来，实力大进，若是你我动手，胜负之数，恐怕还难以预料。

难道你以为主神还会偏袒于你不成？

！

真是笑话！”

银灵子一时语塞，此时又不能独自离去，只好伸伸脖子，极力地压抑着胸中的怒气，不再言语。

解决了银灵子的冷嘲热讽之后，后羿再度转过头来，看着一直微笑不语的照月东罡，默不作声，眼神里却全是恶毒。

照月东罡叹息一声，终于点点头说道：“不错！

既然你们此次前往人间界，便是为了替魔主蚩尤打探人界易主之事，那我也不妨直言，就在此时此刻，吾已与人间界融为一体，成为了整个人间界的承载体，你去人间界，便是去我照月东罡掌心游历。

是敌是友，予取予求，只在你一念之间而已。”

这本是照月东罡真心之言，但实力大涨之后，他不论是从言谈举止还是说话的口气都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种居高临下掌控一切的气势，这在一向把他视为弱势一方的后羿看来却是绝对忍无可忍之事。

他也冲着照月东罡用力地点点头，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冰冷的词句：“是敌是友？

予取予求？

吾与你照月东罡永生永世势不两立！

是敌！

欲取！

欲取你项上人头！”

话音未落，手指一动，弓开、搭箭、离弦，一气呵成，其速度之快，委实是令人叹为观止。

一枝箭，一枝以本体能量带动宇宙能量再吸附了大量空际尘埃迅速凝结而成的一枝利箭，一枝长达数百丈粗如巨木的魍魉利箭，从一个身高千丈的巨人手中射出，疾行中因为所行箭路之上空间界面的叠加而使得速度呈几何倍数的加快，但同时也在与这些界面的摩擦中释放出了漫天的焰火。

只击一点不及其余，不再分化，更不再追求华丽，却有着一种死亡一样的美丽，一种难以抵挡的诱惑。

一去不回，不死不休！

这是后羿的箭，虽然没有了当年射日的神箭实体，却有着当日神箭的劲力和速度。

当年那天帝九子虽因九阳争耀而使得三界阳气至于顶点而已将衰退，正是一个极为微妙的转折点。

那后羿一是因为有了王母所赐的射日神箭与彤弓，有了神器之助，二是因为那也只不过是在悬崖边缘的轻轻一推而已，所以才能连发九箭，一举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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