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1/2)
话说柳湘莲听闻自己被龚三亦看中举荐为山大王,颇为惊异,眉头一皱,思忖着该如何推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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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琮瞧他那模样就知道了,苦笑道:“我早猜柳二哥想是不愿意的,方才说了,试试而已。
你就当给我个面子,听我说完,可好?”
柳湘莲本想半分内情不听,撇得远远的;听了这话只得道:“罢了,你且说着。”
贾琮思忖了片刻,道:“你也知道,太平镖局的人多半是我爹从前的亲兵及其家中子弟,我们自然不是平白无故的想造反。
占山为王之事因便在于,早年他们一道打仗的时候,接了我祖父的将令,当过山贼。”
柳湘莲愣了:“荣国公?
将令?”
贾琮点点头,慢慢的说:“这个世界,说小很小,说大很大。
其小者,天下没有密不透风的墙,流言之快如疾风千里,谁家有个不怎么得脸的尴尬事儿,立时能传遍京城——不论是真是假。
其大者,许多在某个圈子里头尽人皆知的事儿,偏偏离了这个圈子,外头的人竟半分不知道。
偏那些事儿并非绝密、没人盯着看着,泄露了也未必能有什么极大的不妥。
蹊跷的是,那么多人,硬生生的就是没人会说出去。
例如南安王爷是兔儿爷那事儿;还有我们那东府的珍大哥哥因为算命道士的几句话,硬逼着毫无过错之儿媳落发出家,都是前者。
这两件早已传到京外去了。”
柳湘莲冷笑一声:“多谢他,多谢那位道士。”
贾琮闻言含笑,接着说:“朝廷国库,说是富有四海,其实从皇子王爷、公侯爵爷到各级大小官吏甚至宫里的太监,没有人不伸手的。
故此圣人其实也很穷很可怜;更可怜的是天下人都以为他很有钱、自己偷取一点子无伤大雅。”
柳湘莲不禁也笑了。
“兵士们打仗是要钱粮的。
没钱谁玩命?
没有粮食填饱肚子,打起来岂非输定了?
打仗输了是要死人、丢国土的。
军资何等要紧,偏早年我祖父打仗的时候,朝廷时常供给不上军饷甚至军粮,只腆着面皮硬生生拖着。”
柳湘莲脸色一动,大约有几分猜着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钱没粮却要打仗。
故此我祖父使四叔与我爹扮作大头领与二头领,领着人奔袭到千里之外去当山贼,劫掠富户与过往客商,以取军饷。
劫掠完了之后,那批拖欠许久的军饷便一笔勾销、永不再提了。”
柳湘莲暗抽了一口凉气,瞪着眼盯着贾琮。
“我平日听我爹与各位亲兵叔叔们谈话,仿佛此事稀松平常,想来也不单是我爹他们干过、旁的将军大约也干过。
那还是老圣人在位的时候。
当今圣上比老圣人当年可穷的多。
要说如今在外头的那些将军手下没人打劫,我是不信的。”他嘿嘿了两声,“故此,你瞧,占山为王,在寻常百姓看来乃是天大的事儿,不到活不下去了都不会干的。
可在当过兵的这些人眼里,就是换件衣裳的事儿。
自然也有与真山大王不同之处,他们只劫财不杀人。
且他们劫掠富户之前也会探听下,寻些为富不仁、或是欺男霸女的土豪劣绅下手,算是替天行道。
前儿是圣人的精兵、昨儿是山贼、今儿是圣人的将军、明儿是水匪、后儿就当上公侯了。”
柳湘莲哪里听过这些?
见他说的平平淡淡,显见是真的不能再真了,竟如个泥雕的菩萨一般愣了半日。
待他缓过来了,贾琮又说:“我们选的山寨不远,快马两日足矣。
地势险峻,易守难攻。
龚先生早已使人探明了山势,这会子大约要过去盖房子、修小路了。
在那边的小日子么,起初定是艰难的,万事开头难么。
待各色铺陈都齐全了,便应当能过的不错。
还预备在山下开小旅店小饭馆子、并去左近大些的城镇开铺子。
山大王偶尔可以变成小老板到市井去逛逛。
手下的人嘛,都是不错的,老手。
来日依然可以打着罗宾汉的旗号,只是画的画儿不可与原来一样——尤其那根羽毛,我原先画的是鸵鸟毛,如今必须画成鸡毛——给官府造成一种‘仿罗宾汉’的错觉。
想给侠盗另取个名字也行。
报酬嘛,自然好办了。
原是无本的买卖,黑吃黑最为便宜,干力气活的兄弟们辛苦了多分点子也是应当的。
大王嘛,既然他是大王,捡最好的抽头自然没人会说什么。”
贾琮一壁说,一壁瞧着柳湘莲。
显见到了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神色有几分松动了。
“当然不是必须常年都呆在山上,回京送货啊开会啊也是常有的。
至于你跟家里人说你是做买卖去了还是走镖去了,都随便你。
所以你看此事的好处呢,大约有这么几条。
其一便是来钱来的快,还可以光明正大的取些平日有钱也不易得之物,来日传给子孙颇有面子;其二呢,统领些人将山寨从无做到有,也是一种锻炼,练出本事来总是你自己的;其三可以到处逛逛,长些见识;其四,遇上日子艰难的百姓救济些子,算是积德行善了。
对了,抱打不平的时候可以不用顾忌被人报复,横竖是山大王不是?”
柳湘莲闻言低头暗笑。
“客户嘛,自然以豪奴为主,不易引得官府注意。
偶尔路过江南甄家那样无能等死人家的大库房,也可以顺便搂草打兔子。”
柳湘莲忙问:“江南甄家怎么是等死的人家?
圣眷正浓不是?”
贾琮撇嘴道:“江南甄家与四王八公都在等死呢,唯有我们家聪明,花了八十万俩白银买命。
横竖老圣人一死,这些都得寻由头抄家——谁让他们那么有钱、圣人又那么穷?”
柳湘莲又惊得张大了嘴,才要问,贾琮直抢在他前头说:“对了,旧年甄家已经被我们干过一票的,放心,他们依然是只肥羊,还有的宰。
如今咱们最大的弱点便是好手太少。
山寨之中,头一件事儿乃是将好汉们的本事练出来。
这个我们已有了些法子,柳二哥若有兴致,咱们再细谈。
来日真的有了本事,那些等死的人家都可以去溜达几圈儿。
咱们捞些子,给圣人留些子。
你若高兴,连宁国府的库房一道宰了都行。
横竖落在贾珍贾蓉手上也不过是败家败掉的,怕是留不到圣人抄家。
咱们取了还能偶尔修修路桥、救救灾民,算是替我贾家祖上积德了。”
柳湘莲眉头一动,又啼笑皆非道:“琮儿你……何时变得这般无赖模样的。”
贾琮笑道:“我素来如此。”他乃望着柳湘莲道,“不如柳二哥先莫急着答复,多想几日?”
柳湘莲已是让他说的松动了许多,遂点头道:“我再想会子。”又说,“只是贾蓉今日吃了大亏,想来不会善罢甘休的。”
贾琮笑道:“龚先生干这个最在行了,能者多劳,交给他很妥当。”
柳湘莲瞥了他一眼:“那是你家的侄儿,我不过替你闲操心罢了。”
贾琮哼道:“我家侄儿那般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就敢强抢民女,简直无法无天么!
他老子不好生教导,我这当叔叔的既然遇上了,自然不能袖手旁观、眼睁睁瞧着他走向邪路的。
难道他老子不当来谢我?”
柳湘莲不禁“扑哧”一声笑出声来,道:“横竖他要告状也是寻你老子,与我何干。”话才说出口,自己忙摇头道,“东家肯因了这么点子事儿教训你才怪!”
贾琮仰起下巴洋洋得意:“可不是么!
哎呀珍哥儿蓉哥儿若是当真来吵我,我必头疼;我一头疼就去闹四叔,非立马搬了他们家大库房不可。”遂笑嘻嘻向柳湘莲作了个揖,告辞走了。
柳湘莲坐在原处一直发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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