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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封侯(1/2)

第六节 封侯

四月末,曹冲来到许县。

天子下旨升了他的官,升他为车骑将军,算是接替了老曹的一部分权利,同时一口气封了他手下十几个将军,他要到许县来谢恩,同时向天子献俘。

这俘虏当然就是投降的孙权,孙权也真能忍,当他看到在朝中任职的卫尉周瑜、侍中张昭等人时,还能强笑着打个招呼,反倒让一肚子恼火的张昭无言以对。

天子没有给孙权什么好脸色,孙权如果不到许县来,还有点利用价值,现在都成了人家的俘虏了,还有个屁用。

要不是张昭看着孙权那副样子实在有些不忍心,进言天子,天子总算是赏他一个闲职,执金吾,任务就是带着二百缇骑巡视皇城,管管武库,还有个更大的任务就是救救火,天子还开恩赏了他一个富春亭侯,算是让孙尚香当初允诺他的东西全部实现了。

孙权千恩万谢,态度好得不得了,当天安下家来,第二天就去上岗了,从此许县多了一道风景——碧眼紫须的执金吾孙权孙大人巡街。

天子对孙权不客气,但对曹冲却客气之极,他把曹冲召见宫去,好生抚慰了一番,封了官,授了节,然后还拉着曹冲到后宫去见曹节。

曹节已经大腹便便,行动不便,不过看到曹冲来,她还是很开心的起来相迎。

“臣曹冲拜见皇后。”曹冲老远的就躬下身去,虽然他不愿意,可是礼仪还是要的,曹节虽然是他妹子,可现在毕竟是皇后,不能再象家里那样不拘小节。

曹节坦然受了他一礼,然后才虚抬起手:“曹将军请起。”

曹冲心理有些不痛快,换了前世,自己这个娘家人来了,妹子应该无比热情的拿出家里最好的东西款待自己,然后还要把老公指使得团团转。

舅爷舅爷,又是舅舅又是爷啊,这倒好,现在自己见了妹子还得下跪,说不定老曹同志来了照样也得跪,怪不得老曹呆在邺城不来许县面圣呢,敢情一沾了皇字,就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兄长,请坐吧,公面上的礼完了,咱叙叙亲情,就不用那么多的礼节儿了。”曹节见曹冲脸色有些不豫,以为他赶到许县来有些累了,连忙让宫女布了席,请曹冲坐下。

曹冲虽然不爽,可是也只得谢了,大赤赤的坐在一旁,显然很无礼。

天子见了,眉头皱了一下,却又笑了,自顾自的坐在一旁,满面堆笑的看着他们兄妹俩聊天。

曹节问了些江南的战事,又问了些邺城的情况。

说到父母,曹节有些神伤,她嫁到宫中两年了,也就离开父母两年了,别人家的女儿入了宫,多少还有机会进宫探视,自己的这父亲母亲却是坚决不来的,请了两三趟,连个人影都看不着,没请的倒来了,曹丕就经常不请自来,到宫里大喊大叫。

天子见曹节心情不好,便笑道:“皇后,你这又是何苦呢,曹爱卿来看你,你应该高兴一些才是。

朕知道你想念双亲,这也无妨,等你产后身体复原了些,朕安排你归宁就是了。”

“谢陛下。”曹节谦恭的致谢。

曹冲又坐了一会,实在没什么兴趣再聊,托词身体不适,早早的退了出来。

天子见了有些不快,可转眼看到曹节,还是舒展了眉头,有意无意的说道:“仓舒仗打多了,武人气浓了许多,不似以前那般文弱了。”

曹节轻轻的蹙起了眉头,无声的一笑。

曹冲出了宫,带着庞统去见贾诩。

贾诩的家一直没有变,还是那座小院。

曹冲来的时候,刚下朝不久的贾诩刚刚在小楼上坐下,香炉里的香刚刚点燃,香味还没有充满书房,长子贾穆上楼来报,新任车骑将军曹冲来了。

贾诩有些意外,他愣了一下,探头从窗户里向外看了一眼,曹冲正拱着手,肃穆的站在院中,庞统站在他的身后,神态也很恭敬。

“他怎么来了?”贾诩有些不解的问贾穆。

贾穆也茫然不解,他想了想说道:“父亲何必多疑,他既然已经来了,父亲总要见一见的,总不能就这么让他站在院中吧,我已经说了父亲在家,如果让他等的时候太长,未免有些不妥。”

贾诩瞥了贾穆一眼,抚着胡须想了想道:“既然如此,我去更一下衣,随后就来,你将他迎到堂上。”贾穆应了一声,匆匆的下去了。

贾诩却沉思了半晌,花白的眉毛抖动了半天,这才叹了口气,起身下楼。

曹冲在堂上和贾穆东一句西一句的聊了半天,就是不说自己的来意,直到看到贾诩微笑着出现在门口,才起身相迎,上前躬身一礼:“先生一向可好?”

贾诩微微一笑,拱手还礼:“有劳将军关怀,诩庸碌之人,吃好喝好,身体当然不错了。”

曹冲一乐,虚扶着贾诩坐下,然后自己也坐在他的对面,这才直了身子,又施了一礼道:“冲此来,怕是先生从此不得安宁了。

天子下旨,命我兵进关中,平定西凉,兵马已经在召集之中,最迟八月底就将开赴关中。

先生乃是西凉人,对当地的情况熟悉,又足智多谋,妙计无双,冲不才,向天子请旨请先生为我智囊,还请先生莫要推辞。”

贾穆听了,喜上眉梢,转头看向贾诩,却见贾诩神色不动,脸上的笑容反而淡了些,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曹冲,微微眯起的眼睛中透出湛然的眼神。

曹冲淡淡的笑着,平静的看着贾诩,静听他的回答。

贾诩思索了好一会,才开口说道:“将军要取西凉了吗?”

“正是。”曹冲点头应道。

“西凉……”贾诩摇了摇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不好取啊。

将军年方弱冠,五六年间全取江南,已经是武功赫赫,假以时日,官至太尉、大将军亦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又何必再取西凉?

胜了,于将军没有什么好处,败了,却有辱将军的名声。”

曹冲沉默了一下,也笑了笑:“先生所言甚是,如果仅从冲的名声来说,取西凉的难度实在太大,有得不偿失的可能。

但冲取西凉,固然有少年血性为先的原因,更多的却是想为恢复我大汉的疆域奉献维绵薄之力。

冲也不才,略通兵法,小有战绩,不能眼看着西凉战火纷纷,连年不绝,西凉百姓不能安居乐业,无数西凉人生不能回家,死还要埋骨他乡。

故而不揣妄陋,向天子请旨兵进西凉,还望先生助我一臂之力。”说完,拜服在地,行了一个大礼。

贾诩听曹冲说前面的话时,不动声色,只是静静的听着,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可是听到曹冲后面的话,心里那个隐藏已久的心疾一下子被触动了。

他是武威姑臧人,年纪轻轻的时候就出来游历,除了中间因病回过一次乡之外,算起来他离开家乡已经四十年了。

他生在乱世,本想凭着自己胸中的韬略为国效力,效仿同乡名将段颎凭一已之力立下不世的功业,因此千里迢迢来到洛阳入宫为郎,陪侍在天子左右,希望有机会向天子进献忠言妙计,没想到孝灵皇帝根本没有什么心思在国政上,只知道信任张让、赵忠那样的宦官,自己醉心于声色犬马,甚至在后宫开设市场,驾驴治游。

而他的同乡段颎虽然有赫赫战功,却不能升官,最后只能靠贿赂那些宦官才如愿,虽然官居太尉,却坏了名声。

他心灰意冷,这才告病还乡,不久后又听到段颎身死族灭的消息,更让他感到绝望。

后来他入董卓帐下,董卓却成了乱臣贼子,董卓身死,他本以为从此可以被朝庭招抚,哪知道王允却要杀死所有的西凉人,他为了保命,一条计策却让长安陷入浩劫之中,随后投李傕,投段煨,投张绣,他已经没有了报国的热情,只想在乱世之中保住一家人的性命。

如今在许县,他只是一个太中大夫,但他已经满足了,至少可以不用再过那种天天担惊受怕的日子,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有一个心愿越来越重,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到姑臧,再看一眼家乡的山和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有机会,葬入祖坟,落叶归根。

今天听曹冲说到要取西凉,他知道西凉不好打,而曹冲去更不好打,曹冲的战场,不仅在西凉,更在邺城,他的敌人,远不止凶悍的马超和狡慧的韩遂,更多的却是他的兄长曹丕。

贾诩不想高官,不想富贵,他也不想牵扯到曹冲夺嫡的斗争中去。

在他看来,曹冲虽然风光得很,却未必能稳操胜劵,更重要的是他觉得曹冲虽然表面上尊奉天子,心里却没有对皇权的那一份敬畏,他最后很有可能走上篡逆的道路。

他没有能力阻止曹冲篡逆,维护大汉的江山,却也不想为曹冲篡逆奉献力量,所以他不想去西凉。

但听到曹冲说的那句让西凉人有家可回的话时,他有些动容,脸上自然而然的露出一丝悲凄来。

片刻之间,他就想定了主意,去吧,回西凉去,自己都这么大年纪了,天知道哪一天就起不来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他抬起手扶起曹冲:“将军不必如此大礼,诩年过六十,所欠唯一死尔,既然将军有意收复西凉,诩自当陪伴将军一行,纵然智短谋拙,不能为将军出力,也愿借将军之力,埋骨家乡,此生无憾矣。”

“如此,多谢先生。”曹冲起身笑道:“先生虽然年过六旬,可是精神矍烁,仙风道骨,想要羽化登仙还略微早了些。

冲自斗胆,敢请先生相伴,收复西凉,横绝西域,恢复孝武皇帝时的万里河山,重现我大汉的盛世荣光。”

贾诩一愣,紧接着哈哈大笑:“将军有令,敢不相从。

诩愿奉此残躯,供将军驱驰。”

两人相视而笑。

贾诩和曹冲相谈甚欢,让次子贾访也出来拜见了曹冲。

曹冲见贾诩的这两个儿子,虽然看起来不笨,但也绝对不是什么英才,只是比较实在而已。

他不免有些感慨,看来贾诩这只老狐狸做狐狸也是不情愿的,至少他并不想自己的儿子也当狐狸,肚子里的那些诡计一条也没传。

曹冲和贾诩约定了再见的时间,然后留下一些礼物,告辞了贾诩。

曹冲走后,贾诩对面露喜色的贾穆说道:“你们收拾一下,明天就把家给分了,你留在这里,是祸是福,都是你一身承担。

至于访儿,让他回到姑臧去,是死是活,也看他的造化。”

贾穆愕然,在他看来,现在最有人气的车骑将军找上门来求父亲出山帮忙,正是飞黄腾达的好时候,怎么父亲却象是安排后事之后去赴死一般?

“父亲?”

“不要多说了。”贾诩没有向他解释:“按我说的去做就行了。”

“诺!”贾穆虽然不解,倒也知道父亲想的大概不会错,只得点头应是。

曹冲别了贾府,又去了郗虑府中,向郗虑讨教了一些学问,接着再分别去看了周瑜、张昭,最后又去看刘先以及周不疑的母亲,这时他才想起来,周不疑已经离开了有六年的时间了,不免有些担心起来,照理说,去大秦虽然远,有个三五年的时间也足够走个来回,莫不是路上出了问题吧?

曹冲越想越觉得有些担心,他立刻把张松叫了来,让他在来参加襄阳博览会的大秦商人中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周不疑和那个恺撒家族的商人钱四海的消息。

张松接令,当即就安排下去。

刘先的日子过得不错,虽然曹丕在许县一顿闹,杀了不少人,但对他没什么影响,因为重行黄老之术是曹操的意志,即便是曹丕也不敢阻挠。

曹丕的所作所为,反而让天子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感觉到实行黄老之术虽然有些不妥,但总比让人砍了脑袋好,相比于蛮横的曹丕,支持实行黄老之术的曹冲还是蛮可爱的,连带着看刘先都顺眼了许多。

一听到曹冲来访,刘先连忙迎出门来。

曹冲和他寒喧了一阵之后,要求先去看望他的妹子——周不疑的母亲。

周不疑的母亲满头白发,愣愣的坐在窗前,连曹冲来也没有起身相迎,曹冲惊讶的发现,她的两只眼睛已经瞎了,浑浊的一片,眼珠象是鱼眼一样,动也不动。

“她……”曹冲很是吃惊。

“唉……”刘先叹了口气,引着曹冲出了门:“妇人之见,思念元直之故,这两年日日哭泣,两只眼睛都……”刘先摇了摇头,住口不语。

曹冲默然,他回头看了一眼窗前呆若木鸡的刘氏,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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