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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雨打芭蕉

雪幔香凝人寂,独坐夜寒风冷,迢迢梦断更残,不知此心何寄。

慢踱棺侧,人影徘徊。

他轻轻伸手抚上棺木,瘦削苍白的五指摩挲在玉棺湿冷处。

依稀,是那人方才落下的泪。

红颜已残泪难干,忍别离,心已愧,独负千千罪。

紫衣的人失神地望着那泪光半晌,轻轻推开了玉棺。

女子平静温柔的脸反射着窗外月光,温顺柔和已见安然。

公输雨轻轻抚过她鬓边软,慢慢将人抱起,于正厅棺侧搂入了怀中。

压抑的哭声回荡在灵堂之上,无力无措,惊痛茫然。

“为什么你这么傻”

人声抑,风声寂。

“为什么没有和他在yi起”公输雨微颤着抚她背上的,手指过处,那样怜惜:“你我根本没有夫妻之实他才是和你约定的人他才是你念着的那个人是我yi直在骗你骗你我身子差,骗你我是那个人你竟yi直信从不怀疑”

控制不住地哭出声来,语声那样无措:“你这样好的女孩,嫁予我,我竟不懂得怜惜对我那么好,我却还”语声yi转,压抑道:“是我对不起你朗朗是我负了你。”紧紧抱住怀中的人,语声已颤:“你爱的多不值是我错了,是我的错为什么我没有好好爱你我好恨自己”蓦然泪涌,他凄声笑道:“竟让你这样好的娘子因我而死,公输雨此生必不得好死。”

西风夜渡,冷月梦残。

山庄后院,花町小径。

梅疏影回过头,直直望向公输云:“你可知,你大哥公输雨,对你是什么感情?”

公输云面上yi震,随即恼羞成怒,甩袖而走。

“若真如惊云公子所说,我必叫母亲解释清楚只是,我公输家的私事也不劳阁下费心!”

“那是自然。”梅疏影望他走远,目中悠冷还静。

“如此看来,公输大哥是否也可能是单独中蛊?”yi侧暗处,云萧安静走出,眉间微蹙,问向梅疏影。

白衣的人抚了抚手中玉扇:“如果公输云也是独自被种下了情人蛊,确有弊害,会令公输夫人想要为他剔除。

且为避讳她以同样之法设计了公输雨,会有意隐瞒我等但本公子总觉得忽略了什么。”

“不知为何,耳闻公输大哥这样怨怼其兄长,云萧只感伤怀心窒。”少年望向夜色中已然走远的人,忽道。

梅疏影笑了yi笑:“你还年幼,不懂情字扰人。

男欢女爱尚有流水无情,此情此景只能道是孽缘。”

少年人点了点头,似有所悟,抬头来问:“梅大哥懂?”

白衣的人转目过来,冷然剜了他yi眼。

青衣少年还愣。

梅疏影转步而走,欲往清风阁回,未行几步,突然yi滞。

云萧目送他离去,见之便怔:“梅大哥?”

“先前竟未想到!”衣上红梅yi扬,梅疏影猛然转步yi跃而起,直往雨帘阁去。

此情此景,那人怎可能容得下公输雨!

怎可能不现身?



云萧目中yi惊,未及多问,正欲跟随过去。

衣袖蓦然被人抓住。

寒窗冷月,yi道人影立在飘荡的垂幔中,冷眼看着玉棺yi侧抱着风朗朗尸身的人。

“你可是知错了,悔悟了。”

公输雨闻声yi震,而后便笑了yi声,语声凄然:“我yi直都知错yi直都在悔可就是悟不了。”

“混账!”那人语声森冷,“我怎会生出你这样的逆子?

!”

公输雨慢慢站了起来,把怀中风朗朗的尸身抱回了玉棺中,转身回视身后的人:“爹。”

那人面色森寒地走近他,伸手yi把掐住了紫衣人的颈脉。

“便是成亲,也yi再要求等你弟弟回来,不惜把婚期yi拖再拖,我还只道你们兄弟情深没想到没想到你这畜生!”

“爹”公输雨唤了yi声,目色深幽痛彻。

“住口!

不许叫我爹!”公输明yi把将人摔到地上,“我没有你这么大逆不道的儿子!

你竟然对云儿你!”胸口起伏难止,公输明俯视着地上的人,面色寒到了极点:“公输雨,我念你是她的儿子,没有杀你。

但你自己要出来!

我跟你说过,你动了那样疯魔的念头,这辈子还想活就只能老老实实呆在地宫里!

在地宫里什么疯都不会丢了我们公输家的脸!

我就只当你死了!

但若你胆敢跑到外面跑到外面我必定亲手杀了你这个畜生!”

公输雨紧紧握着五指,脸色苍白难抑:“我不会再回地宫”

那人脸色幽冷:“虎毒不食子,别逼我杀你。”

“那里没有他。”

蓦然劲风袭面,当胸就是yi掌。

公输雨“噗”地yi声吐出yi口血。

“如果你娘还在,必对你失望至极!”

“不许你提我娘!”公输雨猛地转目瞪向他,眼神戾寒。

“我大逆不道对不起她,但你更是!

你没有资格提她。”

公输明霍然静了yi瞬。

而后冷目看他:“既知道对不起你娘,为什么还执迷不悟!”

紫衣染血,凄声艳色。

“我不懂我只是控制不住”蓦然声幽,语声极涩:“我在哪里都想他我想见他”

“住口!”

“我想看着他离他近yi些把所有,都给他。”转目望来,公输雨的眼神那样凄然:“他yi直问我最想要什么其实,我从未骗过他”仰望月,月光凄。

“我最想要他无忧无虑地活着”

铿然剑响,公输明甩手拔剑已架在了他颈侧:“再说yi个字,我就杀了你!”

“那年我刚满五岁,你把那个女人从苗疆带了回来,没过多久,便生下了他你没有按之前答应我娘的扶我娘为正而是立了那个女人为正室自此,我便是庶出长子,而他是你的嫡次子。”

公输明的身子抖了抖。

“起初我真是十分厌恶他胆小又怯弱那么爱哭又笨又蠢还喜欢逞强。”

公输雨看向执剑的人,笑中有泪:“你可知每次你与姨娘、夫人央他舞剑、念书、骑马,他有多害怕可是众人之前,他仍会勉强自己给你们舞,给你们念,学着去骑只在事后,与我哭诉他不喜欢不想舞不想念也不想骑”

“我是极讨厌他这yi点的既是不想,何必答应有何必要勉强自己?

我便也不去管他,只在我的雨帘阁里学着诗画,每日刻着我娘的木偶”

“他也知我其实并不喜他,有时去到我那里,却不敢进去,我也只当没有看见后来有yi次,夜间惊醒,看见他在我床边角落里哭才知道,他只要害怕,便是深夜,也会跑到我的身边,不管我是醒着还是睡着,他总要挨近我,只在我身边安心地哭。”

颈边yi道细微的血痕,在公输明剑下渗出点点血丝,公输雨却恍若不觉,慢慢道:“后来夫人寿宴,我知道避不可避,便跟着奶娘第yi次去见了那个女人给她磕头,给她拜寿当时他就站在那个女人身后,小心地躲着,既想看我,又不敢看我,可笑得紧。

我便当着那个女人的面,陪他玩耍,哄他开心,骗他去喝放了胡椒的水,将他绊进池子里,呛了半晌水而我就在旁边看着,无动于衷。”

“可是他真的是笨裹着yi身湿衣,还想挨到我身边听我说话,喝我给他倒的水”

“之后拜寿回来,许是被他挨得太近,反倒是我染了风寒,大病yi场。”

“之后便闻夫人听闻我自小喜静,吩咐婢子仆从不得在我醒时过来侍候。

于是我睁开眼,便见了他。”语声温柔,情丝万缕入骨:“我能看见他守在我床边,眼神里是真真的担忧便与我娘活着时yi样他与那个女人是不同的我yi直知道。

后来我便习惯了习惯了睁开眼便可看见他习惯了他看我练字画画习惯了他跟着我yi笔yi笔学刻木偶习惯了他委屈、伤心、难过便会扑进我怀里哭yi次两次我再也不忍心推开他我想要他无忧无虑地活着。”

后来我身子越来越差,隐约感觉是他的缘故yi度开始厌他、防他、疏远他,可是仍旧忍不住想见他会远远地看他。

公输雨安静了yi瞬,目中恍然无力。

“那年朗朗在后院遇见他,我就站在亭下不远,yi直看着他们我看见他从马上摔出,被朗朗救下我看见朗朗冲出,为他挡下马蹄看见他因朗朗受伤而哭看见朗朗在他手中的玄铁纹上划下痕迹看见他们约定约定长大以后再会”

公输明手中的剑yi直在抖,血丝渗的越来越多。

“我很高兴我也觉得那个女孩真好既善良又可人多么惹人怜爱可是后来他来找我说要学事,变得不再怯懦,变得稳重,能照顾整个公输家”眼中蓦然氤氲,公输雨声音微哑:“我说好大哥很欣慰。

然后我问他为什么突然想要改变是谁影响了你?”轻轻yi笑,公输雨眼中苦涩恻然:“他却说是因为我”

“我以为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在乎地站在他身后守着他yi生yi世可是原来不能我做不到”眼泪轻轻滑落,滴落在公输明手中长剑之上。

公输雨抖声道:“我受不了他骗我受不了他唯独要瞒我那个女孩的事我不死心试探着问过他多次每yi次他都答是因为我因为我的教导几字不提那个女孩也不提与她的约定”蓦然呼吸难继,公输雨闭目道:“那时我便知他已不再把我看作大哥”

“所以后来,朗朗把我错认成了他我便默认了我心想等他回来等他来找我,像以前那样告诉我,这个女孩其实是改变他影响他,被他藏在心里的那个人那样,我便不与他计较了可是成亲那晚他终能赶来冲到我们面前却仍旧不肯与我说实话。”

五指紧握,公输雨蓦地负疚又无措:“我抢了他心爱的女人有意让他伤心让他难过可是原来看他伤心难过我这样痛苦每yi次望见他那样悲伤的眼神去看朗朗我的心就控制不住的疼可是为什么他不告诉我?

!”公输雨伸手撑住玉棺,压抑地哭道:“我yi直不肯碰朗朗想等他服软等他来找我,向我坦诚,过来求我跟我说实话就像以前那样只要他来求求我我就会把朗朗还给他可是yi直没有。”

公输雨望眼玉棺,声痛而抑:“我越来越觉得对不起朗朗所有的期许想望愧疚压在心底,痛苦难过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后来在院中看见他抓住朗朗的手,我竟控制不住地牵怒到朗朗身上独自在飞花楼里yi杯yi杯地灌醉自己才明白自己究竟荒唐到了何种地步可是他来找来,带我回雨帘阁的时候我又忍不住期许我拉他去看他当年送给我的那匹黑马与他说它还和当年yi样和当年yi样可是下yi刻,他就抬手打死了黑马”眼泪肆流而下,公输雨yi字yi句道:“那个时候我看着地上黑马的血酒yi下子就醒了恍然间只觉得做了二十几年的梦,终于死了。”公输雨颤声道:“我从未觉得那么冷心那么疼过我不想再见他”

“于是我设计他和朗朗生成肌肤之亲,又用账册陷害他让竞管家察觉,以此来把朗朗还给他以此来让自己再也不能留在公输家远远离开他不再见他”身形颤然,哑声无力:“我以为这样我就能忘了他忘了对他的期许忘了这份不容于世的心思可是原来根本不能”他闭目:“我依然会想他那么想想到满心满意都是他想到心都疼了想到只要再见他yi面,便是死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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