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霜院中，细雨如丝，蓝衣少女打伞送墨衣的男子折回药庐小歇。

广袖轻拂，墨衣之人和声道：“冬日雨凉，晚些劳苏婉师侄打伞，还是由我过来接师妹回吧。”

蓝苏婉抿唇而笑，轻轻点头：“那便有劳师伯。”

繁复的流云纹络在男子长衣上涌动轻叠，墨然眼望远处，行路间脚步轻缓，几无声响。

他蓦然道：“云萧师侄性子温谦有礼，像极师妹，是个好孩子。”

蓝苏婉闻言心下yi暖，不觉微笑道：“师弟心细，聪慧敏识，待人接物确实像极师父。”

墨然脚下未停，步履始终从容宁淡：“他入归云谷五年余，受师妹教导，相像也是常理之中。”

蓝苏婉温然点头：“是这样，五年下来，师弟性子越沉静，颇有师父之风。”

墨衣的人眼中流光yi闪而过，神情仍旧柔和，语声轻缓。

“当年收下他，师妹必是费了不少心力，现如今云萧师侄能不负师妹教导，确实令人欣慰。”

蓝苏婉闻言不由恍然，脚步慢慢变得凝滞：“当年谷中初见时，师弟yi身血衣心性桀骜满身是伤身心都已是强弩之末若非师父后来封了他的”

记忆么。

少女虽即时回神止住了言语，男子却仍是猜测到了。

望着自己的眼神无yi分波澜。

识不出他，也记不得他的眼神。

衣摆云纹轻轻流动，男子仍在往前慢行，深邃的眸中晦隐无波，幽然如潭。

可他却不能识不出他。

那样的yi双眼睛。

那yi夜见过太多。

幽魅，皎然，又澄澈，清如水，净如璃，明如月。

胜过世间最美的星辰。

见过，便难以忘怀。

神情始终温润的男子微微闭目。

和那yi人如此相像。

“原来如此。”墨然轻轻喃了yi声，负手于后，慢慢抬步走入雨中。

“师伯？”蓝苏婉不知为何心生忐忑忧惶，回神来见男子走出伞下，忙撑伞跟了上去。

墨然回望她，极温柔地笑了yi笑，眉目温宁，和如春风。

“无妨。

师伯喜欢雨这样无心无意地yi直落下好似能涤净人的肮脏污秽、满手血腥。”

蓝苏婉闻言yi愣，莫明地怔在了原地。

细雨中，墨衣云纹的男子负手而立，乌慢慢蒙上雨雾，纶巾朦胧。

清逸的身影融进雨幕中，影绰寥然。

yi眼望之，便如明月蒙尘光华淡灭间隐约如是，却再难看清。

师伯？

蓝苏婉于心底唤了yi声，执伞立于原地，yi时竟不知上前。

幽雨如帘，慢慢染湿男子衣，幽谷深院中，墨影如孤。

窗外的雨声细细绵绵，轻轻落于屋檐窗棂之上。

烛芯微烁，昏黄的光影于屋内轻轻曳动。

叹月居内。

端木静坐于榻沿yi侧，转目“望”向榻上少年。

云萧亦望着她。

白衣的人不知为何轻滞了yi瞬，而后伸手执向少年左腕；几是同时，青衣的人抬手把向女子右腕。

指尖同时触及。

两人都是yi愣。

“师父”

“师父想看看你的伤势。”

青衣的人不觉yi笑，眉稍眼角皆染上温意，晕染化开，轻柔如水中涟漪。

“萧儿也是。”

端木点指于他腕上，语声见柔：“为师的伤已无大碍。”

少年人却并未放开手，手指仍旧号在了女子右腕处，指尖随着女子看脉的动作而翻转往上。

“师父体内尚有余毒”

“再调理些时日便可慢慢除去。”

“膻中穴仍有损伤，还未复元”云萧言罢眉间便凝了yi分肃色，嘶哑着声音道：“银针刺穴渡力之法太过凶险，稍有不慎便会经脉寸断，沦为废人，师父往后还是莫要再用了”

“此为无法之法”端木放在少年人左腕上的手收了回来，轻轻叹道：“师父心下明白你且放心，现下你的伤势远比为师要重得多。

你却”言至此处便又是yi叹，禁不住喃道：“萧儿”

青衣的人面色温然，轻轻望着她：“弟子即便受怆深重，也只为yi时，休养之后便会痊愈；不比师父本有寒疾，若有伤损只得慢慢调理，且会损耗多年修行的元力。”

端木闻言而怔声，yi时竟无言。

少年人忆起什么，又道：“只是岭中之时，弟子分明察觉师父左手掌心似有异物，今日看脉却丝毫未见”

端木回神过来，眸色温浅，宁声与他道：“只是无碍之物，萧儿不必忧怀只是你体内这yi味毒蛊，颇为阴损罕见，毒性虽已消散无多，却仍当警醒于心。

为师于蛊所知尚浅，待绿儿回来嘱她与你细看。”

青衣的人目中忽是深深的寂然与伤恻，久久，哑声应：“好。”

“你内力劳损太甚，内伤着实不轻，我与你行针纾yi纾，可助长内息，令你早日复元。”

云萧当即摇头：“不劳师父，此霜月寒天，师父还是多蓄力为好，弟子的伤不日后自会愈好。”

端木伸手yi拂，白衣广袖于少年人面前摊开如绫舞，数十支银针并排于其上，微微反射出银光。

“且听师父的。”

少年人还欲再言，只时初醒不久，言行皆吃力，yi日下来终归是累了。

未及再言，已被她yi指点在胸前。

“有熔岩灯在助，为师不会有事，你且安心。”白衣的人伸手于少年胸前抚了抚，而后转腕射出数枚银针。

云萧抬眸望着她眉宇间的肃淡之色，心内yi时纷扰，忧忧惶惶，缱缱恻恻，默然失神。

他哑声道：“谢师父。”

端木听着他明显喑滞，恍惚中痛抑难过的语声，不觉yi怔，“萧儿？”伸手再度把向少年左手脉膊。

榻上的人如受了蛊惑般，于她伸手而来的瞬间，蓦然转腕，紧紧握住了女子的手。

不顾腕脉伤损之痛；

不顾满心惶然自诫；

不顾女子眉间震色。

如释怀，如决绝，如倾覆他凝眸不负，满腔痴妄，皆化眸中涌动不迭的思潮，缱绻，铭心，深刻入骨。

师父

白衣默然。

女子纤细柔白的右手被少年人修长冷逸的五指紧紧桎住，温柔疼窒，紧握不放。

端木yi时愣在了床榻yi侧。

不知是不明其义，还是未曾料到，半晌未能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女子抬起另yi手，伸向榻上少年缚住她的手。

青衣的人眸光yi颤，仓皇疼涩，欲放手。

女子将左手覆在少年人手背之上，蓦然轻声道：“有师父在，往后必不会叫你再受这样重的伤。”

青衣的人闻言而窒，胸下翻涌如浪，指尖颤瑟难止。

久久，他喑哑道：“有萧儿在，亦会倾yi生之力，护师父安然。”

女子目色极温，空茫的双目凝望少年许久，沉沉yi叹：“你这样，为师何以能承”

少年人凝尽yi生执妄，倏然望她，只yi眼，举世难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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