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青衣少年直直看着石榻上的老人，忆起当日颍川城中他将自己拦下测算yi事，当时便觉此老面相与鬼爷爷几分相似。

如今再看，果然极为神似。

“跪下。”

石榻上的素袍老人抬头瞥了yi眼云萧，见其面露迟疑，并未依言跪下，面上便现了更多肃然与冷意：“怎么？

还不明白我是谁，不知是否该跪老朽么？”

能闯归云谷九曲阵而不惊动师父

能令鬼爷爷听其吩咐行事

知我身世，且竟似早已获悉我心中所想所忧所虑多次指引警示欲教我放下对师父的妄念携手有缘之人yi世相安。

云萧心下惊而凛，只觉骇然不已，仓皇间垂下，猝不及防地单膝触地。

“前辈是太师祖？”

榻上老者望着他的眼神几分深沉又几分叹然。

“你分明不笨，究意为何要执迷不悟？”

青衣的人yi声不吭地跪在地上，眼前麻木而深惶，说不出yi句话。

“老朽特意将你困留青风寨中远离你师父，更曾出言警示与你几次三番提点指引，想你yi介稚子年纪尚小，心性未定尚有转机可你竟是yi念入心，知错不改执意不肯回头”老人沉目：“你究竟知也不知自己所思是何？

！”

青衣的人周身yi震，手中所握霜华剑扣在指间牢牢按在地上。

只是垂。

“你以为这仅是你yi人之事么？

！”老人霍然吼道，语声极冽：“武帝十五年，端木孑仙身死连城，夏国再无天启神示清云鉴辅国安邦定武林，乃至江湖纷乱，家国不定，逐年势倾，予外邦以可趁之机，战火随之而至，百姓流离失所，天下大乱老朽所预，皆因你yi人错生执妄所致！”

脑中轰然乍响，云萧抬头：“你，说什么？”

“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你对你师父生出情妄执念，最后必定会毁了她也毁了你自己！

老朽所见预言，你师父，最后是死在你手里。”

脸色刹那间褪尽人色变作yi片刷白。

青衣的人只是睁大眼，看着他。

“你可是觉得难以置信？

觉得不可能？

以为老朽威吓于你？

因为你yi心系于你师父，觉得自己绝无可能伤她，只欲yi心守护相伴，怎可能会杀她？”

握着霜华剑的手不可抑制地抖了起来，青衣的人张了张嘴，颤白的唇间却不出yi点声音。

“可你永不明白爱恨乃是同根之物，当你苦苦相守仍旧求而不得时，又会是怎样yi种煎熬和痛苦？

到那时，所有爱护心怜都会化作心里燃烧不尽的不甘与恨意你会宁可她死在你手里。”

“不会的！”

跪地的人霍然站起，手握长剑紧紧看着面前的老人：“不会的！

她是我师父我yi直都知我怎可能伤她怎可能害她永不会的！”

“是真的么？”榻上老者冷睇了少年yi眼，问道：“至今为止，你当真yi次也不曾想过，若求而无望，宁可她死？”

青衣的人猛然yi震。

想起重山雪岭，豹吼在耳，他与她说：师父，和我yi起死，好不好？

蓦然yi阵踉跄，青衣的人面色更见煞白，满面仓皇，步步后退。

“经年之后，你真能确保自己仍能如此刻所想？

当真不会生怨生怒生恨于她？”榻上之人猛然yi阵剧咳，伸手牢牢扶住石榻：“老朽费尽心思以蛊伺身、作古数十年于棺中爬出，为的便是阻止当年预见的悲剧。

你体内有情人泪蛊，余毒未清，此刻对你师父的心思还减了三分，便已这样决绝不思悔悟可知爱之深，恨之切，你今日情有多深，七年后便有可能于你师父恨有多深。”

幽灵鬼老鬼魅般的身影yi闪，至榻边扶住了猛咳不止的老人。

“老东西话说完了没有？”

老人未加理会鬼老，直视云萧又道：“老朽我是第七任云门掌门，清yi之师，蛊老散人。

现在这副身子，不过是我体内的蛊虫在维持，再有三日，老朽便会复归尘土。

是故这yi番话，我必得告诫于你！”

幽灵鬼老不知为何动了怒，面上俱是烦躁之意：“你若告诫完了，小老儿便打他出去了！”

蛊老散人瞪了yi眼鬼老，冷怒道：“若非你yi再阻我杀他，我直接了结了此子还有何可告诫！”

幽灵鬼老冷哼了yi声，戾声道：“我管你什么清云鉴什么云门夏国天下，小老儿只知他也是我衣钵传人，天赋悟性都极佳，你杀了他我yi身绝世轻功便要断了传承！”

“为何偏是此子？

当年

我嘱你用蛇花留下此奇血族人，可不曾说过要你传授他这yi身轻功！”

“我便是相中了他的脾性，你能耐我何？”

“你！”蛊老恨恨挥袖：“罢了！

过了谷中那晚我也再无余力杀他”

转目过来，榻上老者冷眼看着石室中的青衣少年，寒声道：“汝嫣枭，你听好了，醒来后老朽观察数月，虽知你本性温良，谦恭和善，却也擅于藏绪，心思极重。

你对你师父情深义重，确是真心。

但这既是枉顾她多年教诲，也是大逆不道之举，你且好自为之！”

蛊老看着少年人冷白颤抖的五指，垂幽冷道：“我不杀你，自是因为鬼老，但更因你心性正然，不见苟且阴鄙之处。

老朽身为清云鉴曾经的传人，因将来还未生之事杀yi无辜稚子也确实有失偏颇。”

云萧抬头麻木地看着他，紧抿绷直的唇上、脸上只余下了苍白的颜色。

感觉到少年人越来越混乱的气息，蛊老散人最后看了他yi眼，凉薄道：“你体内的情人泪蛊再过数月余毒散尽便会转化成情人蛊，到时你对你师父的心思便将更重，这是老朽绝不能容的，故这三日内你必得再来见我，老朽会在归土前为你将此蛊剔除。

听清了么？”

昏茫中听见石门再启的轰隆声，青衣的人转身yi步步往外走。

隐约听见身后之人争执

“老东西你剔那劳什子蛊要用到噬骨粉，那东西往年用在刑狱逼供，你莫不是还想要他死！”

“剔蛊本就不易，这些皮肉之痛他若受不住可怪不得老朽。”

“他若死了小老儿再找你算账！”

“你大可三日后再刨了老朽的坟。”

“你以为小老儿不会？”

“三公子，吃饭了三公子？”

“三公子人呢？”

“好似不在屋里”

“小六方才见到他从鬼老先生屋里出来，直接往后山去了”

“后山？

这么晚去后山干什么？”

蜿蜒的溪涧中覆满厚厚冰层，枯树寒影，积雪冷映月光。

yi道剑影“锵”的yi声斩过溪边最后yi株老树，yi人环抱的粗枝应声而断，砸落在冰面上，裂开溪上寒冰浸入冷寒的溪水中。

青衣的人执剑不稳，紧随之呯然跪倒在碎冰上，左膝浸入溪水中，整个人都在急剧喘息。

青衣残破，丝拂乱。

周身数十丈内无yi处完整，随处可见断木乱石横枝剑痕。

他猛然手捂胸口往前yi倾，yi口血吐在杂夹着碎冰的水流中，很快染红了yi湾溪涧。

武帝十五年，端木孑仙身死连城老朽所预，皆因你yi人错生执妄所致！

你师父，最后是死在你手里。

单薄清瘦的身子霍然整个倒入溪水寒流中，青衣的人双手紧握成拳，牢牢握着手中霜华剑。

说什么从今以后，只做你的弟子。

伴你身侧，护你周全。

说什么有萧儿在，会倾yi生之力，护师父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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