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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5章 天龙(93)(1/2)

虚渊走过去将铜镜放回原处。

这一来,殿上群僧的情状,乔峰在镜中瞧得清清楚楚。

只见一僧指手划脚,甚是激动,乔峰向他瞧了一眼,不由得吃了一惊,原来这人正是虚清。

乔峰一惊之下,自然而然的再转头去看身旁被自己擒住那僧,只见这人的相貌和殿上的虚清僧全然相同,细看之下,或有小小差异,但一眼瞧去,殊无分别。

乔峰寻思:“世上形貌如此相像之人,极是罕有。

是了,想他二人是孪生兄弟。

这法子倒妙,一个到少林寺来出家,一个在外边等着,待得时机到来,另一个扮作和尚到寺中来盗经。

那真虚清寸步不离方丈,自无人会对他起疑。”

只听得虚湛将虚清如何探问铜镜秘密,自己如何不该随口说了四字,虚清如何假装出外方便、偷袭踢倒四僧,又如何和自己动手、将自己打倒等情,一一说了。

虚湛讲述之时,虚渊等四僧不住附和,证实他的言语全无虚假。

玄慈方丈脸上神色一直不以为然,待虚湛说完,缓缓问道:“你瞧清楚了?

确是虚清无疑?”虚湛和虚渊等齐道:“禀告方丈,我们怎敢诬陷虚清?”

玄慈叹道:“此事定有别情。

刚才虚清一直在我身边,并未离开。

达摩院首座也在一起。”方丈此言一出,殿上群僧谁也不敢作声。

达摩院首座玄难大师说道:“正是。

我也瞧见虚清陪着方丈师兄,他怎能到菩提院来盗经?”戒律院首座玄寂问道:“虚湛,那虚清和你动手过招,拳脚中有何特异之处?”他便是那语音苍老嘶哑之人。

虚湛大叫一声:“啊也!

我怎么没想起来?

那虚清和弟子动手,使的不是本门武功。”玄寂道:“是那一门那一派的功夫,你能瞧得出来吗?”见虚湛脸上一片茫然,无法回答,又问:“是长拳呢,还是短打?

擒拿手?

还是地堂、六合、通臂?”虚湛道:“他……他的功夫阴毒得紧,弟子几次都莫名其妙的着了他道儿。”

玄寂、玄难等几位行辈最高的老僧和方丈互视一眼,均想,今日寺中来了本领极高的敌人,伎俩巧妙,教人如堕五里雾中。

为今之计,只有加紧搜查,同时镇定从事,见怪不怪,否则寺中惊扰起来,只怕祸患更难收拾。

玄慈双手合什,说道:“菩提院中所藏经书,乃本寺前辈高僧所著阐扬佛法、渡化世人的大乘经论,佛门弟子得了去,念诵钻研,颇能宏扬佛法。

但如世俗之人得去,不加尊重,罪过不小。

各位师弟师侄,自行回归本院安息,有职司者照常奉行。”

群僧遵嘱散去,只虚湛、虚渊等,仍对着虚清唠叨不休。

玄寂向他们瞪了一眼,虚湛等吃了一惊,不敢再说什么,和虚清并肩而出。

群僧退去,殿上只留下玄慈、玄难、玄寂三僧,坐在佛像前蒲团之上。

玄慈突然朗声念道:“阿弥陀佛!

罪过,罪过!”这八字一出口,三僧忽地飞身而起,转到了佛像身后,一齐出掌,分向乔峰拍到。

乔峰没料到这三僧竟已在铜镜中发见了自己踪迹,更想不到这三个老僧老态龙钟,说打便打,出掌如此迅捷威猛。

一霎时间,已觉呼吸不畅,胸口气闭,少林寺三高僧合击,当真非同小可。

百忙中分辨掌力来路,只觉上下左右及身后五个方位,已全为三僧掌力封住,倘若硬闯,非使硬功不可,不是击伤对方,便是自己受伤。

一时不及细想,双掌运力向身前推出,喀喇喇声音大响,身前佛像给他连座推倒。

乔峰顺手提起虚清,纵身而前,只觉背心上掌风凌厉,掌力未到,风势已及。

乔峰不愿与少林高僧对掌斗力,右手抓起身前那座装有铜镜的屏风,回臂转腕,将屏风如盾牌般挡在身后,只听得当的一声大响,玄难一掌打上铜镜,只震得乔峰右臂隐隐酸麻,镜周屏风碎成数块。

乔峰借着玄难这一掌之力,向前纵出丈余,忽听得身后有人深深吸了口气,声音大不寻常。

乔峰立知有一位少林高僧要使“劈空神拳”这一类武功,自己虽然不惧,却也不欲和他以掌力相拚,当即又将铜镜挡到身后,内力也贯到了右臂之上。

便在此时,只觉得对方的拳风倾斜而至,方位殊为怪异。

乔峰一愕,立即醒觉,那老僧的拳力不是击向他背心,却是对准了虚清的后心。

乔峰和虚清素不相识,原无救他之意,但既将他提在手中,自然而然起了照顾的念头,一移铜镜,已护住了虚清,只听得啪的一声闷响,铜镜声音哑了,原来这镜子已为玄难先前的掌力打裂,这时再受到玄慈方丈的金刚劈空拳,便声若破锣。

乔峰回镜挡架之时,已提着虚清跃向屋顶,只觉他身子甚轻,和他魁梧的身材殊不相称,但那破锣似的声音一响,自己竟在屋檐上立足不稳,膝间一软,又摔了下来。

他自行走江湖以来,从没遇到过如此厉害的对手,不由得一惊,一转身,便如渊停岳峙般站在当地,气度沉雄,浑不以身受强敌围攻为意。

玄慈说道:“阿弥陀佛!

乔施主,你到少林寺来杀人之余,又再损毁佛像。”

玄寂喝道:“吃我一掌!”双掌自外向里转了个圆圈,缓缓向乔峰推了过来。

他掌力未到,乔峰已感胸口呼吸不畅,顷刻之间,玄寂的掌力如怒潮般汹涌而至。

乔峰抛去铜镜,右掌还了一招“降龙廿八掌”中的“亢龙有悔”。

两股掌力相交,嗤嗤有声,玄寂和乔峰均退了三步。

乔峰一霎时只感全身乏力,脱手放下虚清,但一提真气,立时便又精神充沛,不等玄寂第二掌再出,叫道:“失陪了!”提起虚清,飞身上屋而去。

玄难、玄寂二僧同时“咦”的一声,骇异无比。

玄寂适才所出那一掌,实是毕生功力之所聚,叫作“一拍两散”,所谓“两散”,是指拍在石上,石屑“散”飞;拍在人身,魂飞魄“散”。

这路掌法就只这么一招,只因掌力太过雄浑,临敌时用不着使第二招,敌人便已毙命,而这一掌以如此排山倒海般的内力为根基,要想变招换式,亦非人力之所能。

不料乔峰接了这一招,非但不当场倒毙,居然在极短的时间之中便即回力,携人上屋而走。

玄难叹道:“此人武功,当真了得!”玄寂道:“须当及早除去,免成无穷大患。”玄难连连点头。

玄慈方丈却遥望乔峰去路的天边,怔怔出神。

乔峰临去时回头一瞥,只见铜镜为玄慈方丈那一拳打得碎成数十块,散在地下,每块碎片之中,都映出了他的后影。

乔峰又是没来由的一怔:“为什么每次我看到自己背影,总是心下不安?

到底其中有什么古怪?”其时急于远离少林,心头虽浮上这层疑云,在一阵急奔之下,便又忘怀了。

少室山中的道路他极熟悉,窜向山后,尽拣陡削的窄路行走,奔出数里,耳听得并无少林僧众追来,心下稍定,放落虚清,喝道:“你自己走罢!

可别想逃走。”不料虚清双足一着地,便即软瘫委顿,蜷成一团,似乎早已死了。

乔峰一怔,伸手探他鼻息,只觉呼吸若有若无,极是微弱,再去搭他脉搏,也跳动极慢,看来立时便要断气。

乔峰心想:“我心中存着无数疑团,正要问你,可不能让你如此容易便死。

这和尚落在我手中,生怕阴谋败露,多半是服了烈性毒药自杀。”伸手到他胸口去探他心跳,只觉着手轻软,这和尚竟是个女子!

乔峰急忙缩手,大奇:“他……他是个女子所扮?”黑暗中没法细察此人形貌。

他豪迈豁达,不拘小节,可不像段誉那么知书识礼,顾忌良多,提着虚清后心拉了起来,喝问:“你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

你不说实话,我可要剥光你衣裳来查明真相了?”虚清口唇动了几动,想要说话,却说不出半点声音,显是命在垂危,如悬一线。

乔峰心想:“不论此人是男是女,是好是歹,总不能让他就此死去。”伸出右掌,抵在他后心,自己丹田中真气鼓荡,自腹至臂,自臂及掌,传入了虚清体内,就算救不了他性命,至少也要在他口中问到若干线索。

过不多时,虚清脉搏渐强,呼吸也顺畅起来。

乔峰见他一时不致便死,心下稍慰,寻思:“此处离少林寺未远,不能逗留太久。”双手将虚清横抱于臂弯,迈开大步,向西北方行去。

这时更觉虚清身躯极轻,和他魁梧的身材极不相称,心想:“我除你衣衫虽然不妥,难道鞋袜便脱不得?”伸手扯下他右足僧鞋,一捏他脚板,只觉着手坚硬,不是生人肌肉,微微使力一扯,一件物事应手而落,竟是一只木制假脚,再去摸虚清的脚时,那才是柔软细巧的一只脚掌。

乔峰哼了一声,暗道:“果然是个女子。”

当下展开轻功,越行越快,奔到天色黎明,估计离少林寺已有五十余里,抱着虚清走到右首小树林中,见一条清溪穿林而过,走到溪旁,掬些清水洒在虚清脸上,再用她僧袍的衣袖擦了几下,突然之间,她脸上肌肉一块块的落下来。

乔峰吓了一跳:“怎么她肌肤烂成了这般模样?”凝目细看,只见她脸上的烂肉之下,露出光滑晶莹的肌肤。

虚清给乔峰抱着疾走,一直昏昏沉沉,这时脸上给清水一湿,睁开眼来,见到乔峰,勉强笑了一笑,轻轻说道:“乔帮主!”叫了这声后,又闭上眼睛。

乔峰将她僧袍的衣袖在溪水中浸得湿透,在她脸上用力擦洗几下,灰粉簌簌应手而落,露出一张娇美的少女脸蛋来。

乔峰失声叫道:“是阿朱姑娘!”

乔装虚清混入少林寺菩提院的,正是慕容复的侍婢阿朱。

她改装易容之术,妙绝人寰,踩木脚增高身形,以棉花耸肩凸腹,更用面粉糊浆堆肿了面颊,戴上僧帽,穿上僧袍,竟连与虚清日常见面的虚湛、虚渊等人也认不出来。

她迷迷糊糊之中,听得乔峰叫她“阿朱姑娘”,想要答应,又想解释为什么混入少林寺中,但半点力气也无,连舌头也不听使唤,竟连“嗯”的一声也答应不出。

乔峰初时认定虚清奸诈险毒,自己父母和师父之死,定和他有极大关连,是以不惜耗费真力,救他性命,要着落在他身上查明真相,早已打定主意,如他不说,便要以种种惨酷难熬的毒刑拷打逼迫。

那知此人真面目一现,竟是那个娇小玲珑、俏美可喜的小姑娘阿朱,当真做梦也料想不到。

乔峰虽和阿朱、阿碧二人见过数面,又曾从西夏武士的手中救了她二人出来,却不知阿朱精于改装之术,若换作段誉,便早猜到了。

乔峰这时已辨明她并非中毒,乃是受了拳力之伤,略一沉吟,已知其理,先前玄慈方丈发劈空拳击来,自己以铜镜挡架,虽未击中阿朱,但其时自己左手中提着她,这凌厉之极的拳力已传到了她身上,想明此节,不由得暗自歉仄:“倘若我不是多管闲事,任由她自来自去,她早已脱身溜走,决不致遭此大难。”他心中好生看重慕容复,爱屋及乌,对他的侍婢也不免青眼有加。

心想:“她所以受此重伤,全系因我之故。

义不容辞,非将她治好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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