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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飞狐外传(69)(1/2)

胡斐听他二人话不投机,心念一动,眼见时机稍纵即逝,当下更不再思,揭过门帘,踏步走进邻房,说道:“汪大哥,你在这儿喝酒啊!

喂,这位是张大哥。

小二,小二,把我的座儿搬到这里来。”

汪铁鹗和张九一见胡斐,都是一怔,心想:“你是谁?

咱们可不相识啊?”汪铁鹗虽听着他话声有些熟稔,但见他虬髯满脸,那想得到是他?

胡斐又道:“先前我遇见周铁鹪周大哥,曾铁鸥曾二哥,在聚英楼喝了几杯,还说起你汪大哥呢。”汪铁鹗含糊答应,竭力思索此人是谁,听他说来,和周师哥、曾师哥他们都是熟识,该不是外人,怎地一时竟想不起来?

不住暗骂自己胡涂。

店伴摆好座头。

胡斐道:“今儿小弟作东,很久没跟汪大哥、张大哥喝一杯了。”掏出十两银子向店伴一抛,道:“给存在柜上,有拿手精致的酒菜,只管作来。”那店伴见他手面豪阔,登时十分恭谨,一叠连声的吩咐了下去。

酒菜陆续送上。

胡斐谈笑风生,说起来秦耐之、殷仲翔、王剑英、王剑杰兄弟这干人都很熟络,一会儿说武艺,一会儿说赌博,似乎个个都是他的知交好友。

汪铁鹗老大纳闷,人家这般亲热,倘若开口问他姓名,那可大大失礼,但此人到底是谁,苦苦思索,却想不到半点因头。

张九只道胡斐是汪铁鹗的老朋友,见他出手爽快,来头显又不小,自也乐得叨扰他一顿。

喝了一会酒,菜肴都已上齐,汪铁鹗实在忍耐不住了,说道:“你这位大哥恕我无礼,我越活越胡涂啦。”说着伸手在自己的额头上重重一击,又道:“一时之间我竟想不起你老哥的尊姓大名,真该死之极了。”

胡斐笑道:“汪大哥真是贵人多忘事。

昨儿晚上,你不是还在舍下吃饭吗?

只可惜一场牌九没推成,倒弄得周大哥跟人家动手过招,伤了和气。”汪铁鹗一怔,道:“你……你……”胡斐笑道:“小弟便是胡斐!”

此言一出,汪铁鹗和张九猛地一齐站起,惊得话也说不出来。

胡斐笑道:“怎么?

小弟装了一部胡子,汪大哥便不认得了么?”汪铁鹗低声道:“悄声!

胡大哥,城中到处都在找你,你怎敢如此大胆,还到这里来喝酒?”胡斐笑道:“怕什么?

连你汪大哥也不认得我,旁人怎认得出来?”汪铁鹗道:“北京城里不能再耽了,你快快出城去吧?

盘缠够不够?”说着从怀中掏了两大锭银子出来。

胡斐道:“多谢汪大哥古道热肠,小弟银子足用了。”心想:“此人性子粗鲁,倒是个厚道之人。”那张九却脸上变色,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汪铁鹗又道:“今日城门口盘查得紧,你出城时别要露出破绽,还是我和张大哥送你出城为妙。

那位程姑娘呢?”胡斐摇头道:“我暂且不出城。

我还有一笔帐,要跟福大帅算上一算。”张九听到这里,脸上神色更显异样。

汪铁鹗言辞恳切,说道:“胡大哥,我本领远不及你,但有一句良言相劝。

福大帅权势熏天,你便当真跟他有仇,又怎斗得过他?

我吃他的饭,在他门下办事,也不能一味护着你。

今日冒个险送你出城,你快快走吧。”胡斐道:“汪大哥,你可知我为什么得罪了福大帅?”汪铁鹗道:“我不知道,正想问你。”

胡斐当下将福康安如何在商家堡结识马春花,如何和她生下两个孩子,昨晚马春花如何中毒等情一一低声说了,又说到自己如何相救,马春花如何思念儿子,命在垂危,自己虽干冒万险,也要将那两个孩子救了出来去给她。

汪铁鹗越听越怒,拍桌说道:“原来这人心肠如此歹毒!

胡大哥,你英雄侠义,令人好生钦佩。

可是福大帅府中戒备严密,不知有多少高手四下守卫,要救那两孩子,这会儿可想也休想。

只好待这件事松了下来,慢慢再想法子。”胡斐道:“我却有个计较在此,咱们借用了张大哥的服色,让我扮成卫士,黑夜之中,由你领着到府里去动手。”

张九脸色大变,霍地站起,手按刀柄。

胡斐左手持着酒杯喝了口酒,右手正伸出筷子去挟菜,斗然间左手一扬,半杯酒泼向张九眼中。

张九“啊”的一声惊呼,伸手去揉。

胡斐筷子探出,在他胸口“神藏”和“中庭”两穴上各戳了一下。

张九身子一软,登时倒在椅上。

店小二听得声音,过来察看。

胡斐道:“这位总爷喝醉了,得找个店房歇歇。”店小二道:“过去五家门面,便是安远老店。

小人扶这位总爷过去吧!”胡斐道:“好!”又赏了他五钱银子。

那店小二欢天喜地,扶着张九到那客店之中。

胡斐要了一间上房,闩上了门,伸指又点了张九身上三处穴道,令他十二个时辰之中,动弹不得。

汪铁鹗心中犹似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落,眼见胡斐行侠仗义,做事爽快果决,不禁甚是佩服,但想到干的是这么一桩要掉脑袋的勾当,又惴惴不安。

胡斐除下身上衣服,给张九换上,自己穿上了他的一身武官服色,好在两人都是中等身材,穿着倒也合身。

汪铁鹗颤声道:“我是戍正当值,天稍黑便该去了。”胡斐道:“你给张九告个假,说他生了病,不能当差。

我在这儿等你,快天黑时你来接我。”汪铁鹗呆了半晌,心想只要这一句话儿答允下来,一生便变了模样,要做个铁铮铮的汉子,什么荣华富贵,就一笔勾销;但若一心一意为福大帅出力,不免是非不分,于心不安。

胡斐见他迟疑,说道:“汪大哥,这件事不是一时可决,你也不用此刻便回我话。”

汪铁鹗点了点头,迳自出店。

胡斐躺在炕上,放头便睡,他知道眼前实是一场豪赌,不过下的赌注却是自己的性命。

到天黑时,汪铁鹗或者果真独个儿悄悄来领了自己,混进福康安府中。

但这么一来,汪铁鹗的性命便十成中去了九成。

他跟自己说不上有什么交情,跟马春花更全无渊源,为了两个不相干之人而甘冒生死大险,依着汪铁鹗的性儿,他怎么肯干?

他自来便听从周铁鹪的吩咐,对这位大师兄奉若神明,何况又在福康安手下居官多年,这“功名利禄”四字,于他可不是小事。

若是一位意气相投的江湖好汉,胡斐决无怀疑。

但汪铁鹗却是个本事平庸、浑浑噩噩的武官。

如果他决定升官发财,那么天没入黑,这客店前后左右,便会有上百名好手包围上来,自己纵然奋力死战,但好汉敌不过人多,最后终究不免。

这其间没折衷的路可走。

汪铁鹗不能两不相帮,此事他若不告发,张九日后怎会不去告他?

胡斐手中已拿了一副牌九,这时候还没翻出来。

如侥幸赢了,或能救得马春花的性命;但如输了,那便输了自己的性命。

这副牌是好是坏,全凭汪铁鹗一念之差。

他知汪铁鹗不是坏人,但要他冒的险实在太大,求他的实在太多,而自己可没半点好处能报答于他……

汪铁鹗这样的人可善可恶,谁也不能逆料。

将性命押在他身上,原是险着,但除此之外,实无别法。

福康安府中如此戒备,若无人指引相助,决计混不进去。

他一着枕便呼呼大睡,这一次竟连梦也没做。

他根本不去猜测这场豪赌结果会如何。

牌还没翻,谁也不知道是什么牌。

瞎猜有什么用?

他睡了几个时辰,蒙眬中听得店堂有人大声说话,立时醒觉坐起。

只听那人道:“不错,我正要见‘玄’字号那位总爷。

喝醉了么?

有公事找他。

你去给我瞧瞧。”胡斐一听不是汪铁鹗说话的声音,心下凉了半截,暗道:“嘿嘿,这一场大赌终究输了。”提起单刀,轻轻推窗向外张望,四下里黑沉沉的并无动静,当下翻身上屋,伏在瓦面,凝神倾听。

汪铁鹗一去,胡斐知他只有两条路可走;若以侠义为重,这时便会单身来引自己偷入福府;如惜身求禄,必是引了福府的武士前来围捕。

他既不来,此事自是糟了。

但客店四周,竟没人埋伏,倒也颇出胡斐意料之外。

前来围捕的武士不来则已,来则必定人数众多,一二个高手尚可隐身潜伏,不令自己发现踪迹,人数一多,便透气之声也听见了。

他见敌人非众,稍觉宽心。

窗外烛光晃动,店小二拿着一只烛台,在门外说道:“这里有位总爷要见您老人家。”胡斐翻身从窗中进房,落地无声,说道:“请进来吧!”店小二推开房门,将烛台放在桌上,陪笑道:“那一位总爷酒醒了吧?

要是还没妥贴,要不给做一碗醒酒汤喝?”

胡斐随口道:“不用!”眼光盯在店小二身后那名卫士脸上。

只见他约莫四十来岁年纪,灰扑扑一张脸蛋,丝毫不动声色,胡斐心道:“好厉害的脚色!

孤身进我房来,居然不露半点戒惧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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