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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连城诀(27)(1/2)

三上一下的僵持了半夜,天色渐渐明了。

血刀僧调匀内息,力气渐复,不住盘算:“如何才能脱身?”眼前这三人每一个的武功都和自己在伯仲之间,自己只要一离开这块岩石,失却地形之利,就避不开他三人的合击。

他无法可想,只有在岩上伸拳舞腿,怪状百出,嘲弄敌人,聊以自娱。

陆天抒越看越怒,不住口大骂。

花铁干突生一计,低声道:“水贤弟,你到东边去假装滑雪下谷。

我到西边去佯攻,引得这恶僧走开阻挡,陆大哥便可乘机下去。”陆天抒道:“此计大妙。”水岱道:“他如不过来阻挡,咱们便真的滑下谷去。”他和花铁干二人当即分从左右奔了开去。

附近百余丈内都是峭壁,若要滑雪下谷,须得绕个大圈子,远远过来。

血刀僧见二人分向左右,显是要绕道进谷,如何阻挡,一时倒没主意,寻思:“糟糕,糟糕!

他们大兜圈子的过来,虽路程远些,但花上个把时辰,总也能到。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他们大兜圈子来攻,我便大兜圈子的逃之夭夭。”当下也不通知狄云,悄悄溜下岩石。

陆天抒目送花水二人远去,低头再看,已不见了血刀僧的踪影,但见雪地中一道脚印通向西北,大叫:“花贤弟、水贤弟,恶僧逃走啦,快回来!”花水二人听得呼声,一齐转身。

陆天抒急于追人,踊身跃落,登时便没入谷底积雪。

他跃下时早闭住呼吸,但觉身子不住下沉,随即足尖碰到了实地,当即足下使劲,身子便向上冒。

他头顶刚要伸出积雪,忽觉胸口一痛,已中敌人暗算,惊怒之下,大刀立即挥出,去势迅捷无伦,手上觉得已砍中了敌人。

但敌人受伤显是不重,在雪底又有一刀砍来。

原来血刀僧听得陆天抒的呼叫,知他下一步定要纵身入谷,当即回身,钻入岩石附近的积雪之中。

陆天抒武功既高,阅历又富,要想对他偷袭暗算,原少可能,但他这时从数十丈高处跃入雪中,这种事生平从未经历,自是全神贯注,只顾到如何运气提劲,以免受伤。

他明明见到血刀僧已然逃走,岂知深雪中竟会伏有敌人,当真是出其不意之外,再加上个出其不意。

但他毕竟是武林中一等一人物,胸口虽然受伤,跟着便也伤了敌人,唰唰唰连环三刀,在深雪中疾砍出去。

他知血刀僧行如鬼魅,与他相斗,决不可有一瞬之间的松懈,这三刀随意砍出,劲力却非同小可。

血刀僧受伤后勉力招架,退后一步,不料身后落足之处积雪并未结冰,脚底踏了个空,登时向下直堕。

陆天抒连环三刀砍出,不容敌人有丝毫喘息余裕,跟着又连环三刀,他知敌人在自己接连六刀硬斫之下,定要退后,当即抢上强攻,猛觉足底一松,身子也直堕下去。

他二人陷入这诡奇已极的困境之中,都眼不见物,积雪下也已说不上什么听风辨器,连黑夜搏斗的诸般功夫也用不上了。

两人足尖一触实地,便即使开平生练得最熟的一路刀法,既护身,复攻敌。

这时头顶十余丈积雪罩盖,除了将敌人杀死之外,谁也不敢先行升起。

只要谁先怯了,意图逃命,立时下盘中招,非给对方砍死不可。

狄云听得洞外一阵大呼,跟着寂无声息,探头张望,已不见了血刀老祖,却见岩石旁的白雪隐隐起伏波动,不禁大奇,看了一会,才明白雪底有人相斗,一抬头,见水岱和花铁干二人站在山边,凝目谷底,神情焦急,那么和血刀僧在雪底相斗的,自是陆天抒了。

水笙也探头观看,见父亲全神贯注,相距又远,一时不敢呼叫。

花水二人一心想要出手相助,却不知如何是好。

水岱道:“花二哥,我这就跳下去。”花铁干急道:“使不得,使不得!

你也跳进雪底下,却如何打法?

下面什么也瞧不见,莫要……莫要又误伤了陆大哥。”他一枪刺死亲如骨肉的刘乘风,一直说不出的伤心难过。

水岱自不知他杀了刘乘风,但处境尴尬,却一望而知,自己跳入雪底,除了舞剑乱削之外,又怎能分清敌友?

斩死血刀僧或陆天抒的机会一般无二,而给血刀僧或陆天抒砍死的机会也毫无分别。

可是己方明明有两个高手在旁,却任由陆大哥孤身和血刀僧在雪底拚命,陆大哥是为救自己女儿而来,此刻身历奇险,自己却在崖上袖手观战,当真五内如焚,顿足搓手,一筹莫展。

要想跳下去再说罢,但一经跃下,便加入了战团,但见谷中白雪蠕动,这一跳下去,说不定正好压在陆天抒头顶。

谷底白雪起伏一会,终于慢慢静止。

崖上水岱、花铁干,洞中狄云、水笙,却只有更加焦急,不知这场雪底恶战到底谁生谁死。

四人都屏息凝气、目不转瞬的注视谷底。

过了好一会,一处白雪慢慢隆起,有人探头上来,这人头顶上都是白雪,一时分不清是俗家还是和尚,这人渐升渐高,看得出头上长满了白发。

那是陆天抒!

水笙大喜,低声欢呼。

狄云怒道:“有什么好叫的?”水笙道:“你师祖爷爷死啦,你小和尚也命不久长了。”这句话她便不说,狄云也岂有不知?

这些时日之中,他每天和血刀僧在一起,“近朱者赤”,不知不觉间竟也沾上了一点儿横蛮暴躁的脾气。

何况眼见陆天抒得胜,自己势必落在这三老手中,更有什么辩白的机会?

他心情奇恶,喝道:“你再啰唆,我先杀了你。”水笙一凛,不敢再说。

她给血刀僧点了穴道,动弹不得,狄云虽断了腿,但要杀害自己,却也容易不过。

陆天抒的头探在雪面,大声喘气,努力挣扎,似想要从雪中爬起。

水岱和花铁干齐声叫道:“陆大哥,我们来了!”两人踊身跃落,没入了深雪,随即窜上,跃向谷边的岩石。

便在此时,却见陆天抒的头倏地又没入了雪中,似乎双足给人拉住向下力扯一般。

他没入之后,再不探头上来,血刀僧却也影踪不见。

水岱和花铁干对望一眼,均甚忧急,见陆天抒适才没入雪中,势既急速,又似身不由主,十九是遭了敌人暗算。

突然间波的一声响,一颗头颅从深雪中钻了上来,这一次却是头顶光秃秃的血刀僧。

他哈哈一笑,头颅便没入雪里。

水岱骂道:“贼秃!”提剑正要跃下厮拚,忽然间雪中一颗头颅急速飞上。

那只是个头颅,和身子是分离了的,白发萧萧,正是陆天抒的首级。

这头颅向空中飞上数十丈,然后啪的一声落下,没入雪中,无影无踪。

水笙眼见了这般怪异可怖的情景,吓得几欲晕倒,连惊呼也叫不出声。

水岱悲愤难当,长声叫道:“陆大哥,你为兄弟丧命,英灵不远,兄弟为你报仇。”纵身正要跃出,花铁干忙抓住他左臂,说道:“且慢!

恶僧躲在雪底,他在暗里,咱们在明里,胡乱跳下去,别中了他暗算。”水岱一想不错,哽咽道:“那……那便如何?”花铁干道:“他在雪底能耗得几时,终究会要上来。

那时咱二人联手相攻,好歹要将他破膛剜心,祭奠两位兄弟。”水岱泪水从腮边滚滚而下,心中只道:“要镇静,定下神来,这时候千万不能伤心!

大敌当前,不可心浮气粗!”但两个数十年相交的义兄一旦丧命,却教他如何不悲从中来?

两人望定了血刀僧适才钻上来之处,从一块岩石跃向另一块岩石,并肩迫近,渐渐接近水笙和狄云藏身的石洞之旁。

水笙斜眼向狄云偷睨,心中盘算,等父亲再近得几丈,这才出声呼叫,好让他能及时过来相救,倘若叫得早了,小恶僧便会抢先杀了自己。

狄云见到她神色不定,眼珠转动,已料到她用意,假装闭目养神。

水笙不虞有他,只望着父亲。

突然之间,狄云双手在地下一撑,身子跃起,扑在水笙背上,右臂一弯,扼住了她喉咙。

水笙大吃一惊,待要呼叫,却那里叫得出声?

只觉狄云的手臂扼得自己气也透不过来,忽听他在自己耳边低声道:“你答允不叫,我就不扼死你!”他说了这句话,手臂略松,让她吸一口气,但那粗糙瘦硬的手臂,却始终不离开她喉头柔嫩的肌肤。

水笙恨极,心中千百遍的咒骂,可便奈何不得。

水岱和花铁干蹲在一块大岩石上,见雪谷中毫无动静,都大为奇怪,不知血刀僧在玩什么玄虚,怎能久耽雪底。

他们悲痛之际,没想到血刀僧自幼生长于川边冰天雪地,熟知冰雪之性。

先前他钻入雪底之后,立时便以血刀剜了个大洞,伸掌拍实洞口,雪洞中便存得有气,每逢心跳加剧,呼吸难继,便探头到雪洞中吸几口气。

陆天抒却如何懂得这个窍门,一味屏住呼吸,硬拚硬打。

他内力虽然充沛,终是及不上血刀僧不住换气。

便如两人在水底相斗,一人可以常常上水面呼吸,另一人却沉在水底,始终不能上来,胜负之数,可想而知。

陆天抒最后实在气窒难熬,干冒奇险,探头到雪上吸气,下身便给血刀僧连砍三刀,死于雪底。

水岱和花铁干越等越心焦,转眼间过了一炷香时分,始终不见血刀僧的踪迹。

水岱道:“这恶僧多半是身受重伤,死在雪底了。”花铁干道:“我想多半也是如此。

陆大哥岂能为恶僧所杀,却不还他两刀?

何况这恶僧和刘贤弟拚斗甚久,早已不是陆大哥的对手。”水岱道:“他定是行使诈计,暗算了陆大哥。”说到此处,悲愤无可抑制,叫道:“我到下面去瞧瞧。”花铁干道:“好,可要小心了,我在这里给你掠阵。”

水岱手提长剑,吸一口气,展开轻功,便从雪面上滑了过去,只滑出数丈,察觉脚下并不如何松软,当下奔得更快。

这雪谷四周山峰极高,万年不见阳光,谷底积的虽然是雪,却早已冰雪相混,有如稀泥,从上跃下固然立时没入,以轻功滑行却不致陷落,水岱轻身功夫了得,在雪面上越滑越快。

只听得花铁干叫道:“好轻功!

水贤弟,那恶僧便在左近,小心!”

话声未绝,喀喇一声,水岱身前丈许之外钻出一个人来,果然便是血刀僧,只见他双手空空,没了兵刃,叫声:“啊哟!”不敢和水岱接战,向西飘开数丈,慌慌张张的叫道:“大丈夫相斗,讲究公平。

你手里有剑,我却赤手空拳,那如何打法?”水岱尚未答话,花铁干远远叫道:“杀你这恶僧,还讲什么公平不公平?”他轻功不及水岱,不敢踏下雪地,从旁边岩石绕将过去,从旁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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