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7章 书剑恩仇录(53)(1/2)
过了两个时辰,乾隆忽然闻到一阵“葱椒羊肉”的香气,宛然是御厨张安官的拿手之作,又惊又喜,难道他们真的把御厨给找来了?
正自沉吟,张安官走了上来,趴下叩头,说道:“请皇上用膳。”乾隆奇道:“你怎么来的?”张安官道:“奴才昨儿在戏园子听戏,一出门就给人架了去。
今儿听人说皇上在这儿,要奴才侍候,奴才十分欢喜。”
乾隆点点头,走了下去,只见桌上放着一碗“燕窝红白鸭子炖豆腐”、一碗“葱椒羊肉”、一碗“冬笋大炒鸡炖面筋”、一碗“鸡丝肉丝奶油焗白菜”,还有一盆“猪油酥火烧”,都是他平日喜爱的菜色,此外还有十几碟点心小菜,一见之下,心中大喜。
张安官添上饭来。
无尘等齐道:“请皇上用膳。”
乾隆心想:“这次看来他们是真心请我吃饭了。”正要举筷,忽见一个十八九岁的大姑娘抱着一头猫儿走了进来,对周仲英道:“爹,猫咪饿啦!”正是周绮。
那猫在她手中挣了几挣,周绮一松手,猫儿跳到桌上,在两盆菜中吃了两口。
周绮和众人纷纷呼喝,正要把猫赶下,忽然那猫两腿一伸,直挺挺的躺在桌上,口吐黑血而死。
乾隆登时变色。
张安官吓得发抖,忙跪下道:“皇上……皇上……菜里给他们……他们下毒……吃不得了!”乾隆哈哈一笑,道:“你们犯上作乱,大逆不道,竟要弑君。
要杀便杀,何必下毒?”把椅子一推,站了起来。
无尘道:“皇上你这顿饭当真是不吃的了?”乾隆怒道:“乱臣贼子,看你们有什么好下场。”他见猫儿中毒,自忖今日必死,索性破口怒骂。
无尘伸掌在桌上一拍,喝道:“大丈夫死生有命,你不吃我吃!
那一位有胆子跟我一起吃?”说罢拿起筷子,在猫儿吃过的菜中夹了两筷,送入口中,大嚼起来。
群雄纷纷落座,叫道:“死就死,有什么要紧?”喝酒吃菜,踊跃异常。
乾隆见这批亡命徒大吃毒菜,不禁愕然,不知他们是何用意。
不一会,群雄风卷残云,把饭菜吃了个干净,居然一点没事。
原来他们先给猫儿喂了毒药,菜中其实并无毒药。
这一来,乾隆一席到口的酒菜固然吃不到,还给人奚落了一场。
原来那日群雄在余杭舟中商议,文泰来虽已救出,乾隆却决不肯甘休,如何善后,实非容易。
无尘献议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去将乾隆捉了来,迫他答允不得再跟红花会为难。
群雄个个心雄胆壮,齐声赞好,当下重回杭州,恰逢西湖中正要选花国状元,便将乾隆诱入玉如意的院子擒获。
群雄痛恨乾隆捕捉文泰来,刀砍棍打,弄得遍体鳞伤,而骆冰受伤、周仲英丧子、余鱼同命危,何尝不均是由此而起?
依着常氏双侠和蒋四根等一干人,便要将乾隆一刀杀却,至不济也要痛打一顿,以出心中恶气。
但陈家洛和徐天宏等以大局为重,终于劝服了他们,才这般折辱他一番。
这一来是报仇,二来是先杀他个下马威,等陈家洛和他商谈大事时,好教他容易就范。
乾隆整整挨了两天饿,杭州官场却已闹得天翻地覆。
皇上失踪的消息虽没张扬出去,全城却已几乎抄了个遍。
杭州通往外县的各处水陆口子都由重兵把守,不许一人进出。
城里城外,两天内捕捉了几千名“疑匪”,各处监狱都塞满了。
地方官府固是十分惶急,一面又乘机把富商大贾捉了不少,关在狱里,勒索重金,料来这是“忠君爱国”的大事,日后谁都不会追究。
皇帝希奇古怪的失踪,福康安、李可秀、白振以及一些得知消息的护驾大臣,这两日中真如热锅上蚂蚁,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料想必是红花会犯驾,出事后立时大举在各处搜查,那知城中和军营的红花会人众早已隐匿的隐匿,出城的出城,一个也没抓到。
第三天清晨,福康安又召集众人在抚署会商。
人人愁眉苦脸,束手无策,计议要不要急报皇太后。
这等大事势在无可隐瞒,可是这一报上去,后果之糟,谁都不敢设想。
正自踌躇不决,忽然御前侍卫瑞大林脸色苍白,急奔前来,在白振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
白振脸色一变,立即站起,道:“有这等事?”福康安忙问情由。
瑞大林道:“在皇上寝殿外守卫的六名侍卫,忽然都给人杀死了。”福康安并不吃惊,反而暗喜,道:“咱们去看看,这事必与皇上失踪有关。
说不定反可找到些头绪。”
众人走向乾隆设在抚署里的寝殿。
瑞大林推开殿门,迎鼻一阵血腥气扑了过来,只见地板上东倒西歪的躺着六具尸体,有的眼睛凸出,有的胸口洞穿,死状可怖。
乾隆睡觉之时,向有六名侍卫在寝殿外守夜,皇帝虽然失踪,轮值侍卫仍然照常值班,那知六人全在夜中被杀。
白振道:“这六位兄弟都非庸手,怎么不声不响的就给人干掉了?”各人目瞪口呆,谁都猜想不透。
白振察看尸体,细究死因,见有的是被重手法震毙,有的是被剑削去了半边脑袋。
那六人的兵器有的在鞘中还未拔出,想来刺客行动迅速已极,侍卫不及御敌呼援,都已一一被杀。
白振皱眉道:“这室中容不下多人斗殴,刺客最多不过两三人。
他们一举就害死六位弟兄,下手毒辣爽利,武功实在高明之极。”
李可秀道:“皇上既已被他们请去,又何必来杀这六名侍卫?
看来昨晚的刺客和劫持皇上之人并非一路。”福康安道:“不错!
刺客也是大逆谋叛,那知皇上却不在这里。”白振道:“两位所料甚是。
如杀侍卫的是红花会人物,那么皇上是落在别人手中了。
可是除了红花会,又有谁如此大胆,敢做这般大逆不道之事?
要是劫持皇上的是红花会,此外那里又有这等武功高强之人?”红花会人众已难对付,突然又现强敌,不禁心寒。
再俯身察看,忽见尸体胸口有犬爪抓伤和利齿咬伤的痕迹,心念一动,忙请李可秀差人去找猎犬。
过了一个多时辰,差役带了三名猎户和六头猎犬进来。
李可秀已调集了两千名兵丁,整装待发,白振命猎户带领猎犬在尸体旁嗅了一阵,追索出去。
猎犬带领众人直奔湖滨,到了西湖边上,向着湖中狂吠。
白振暗暗点头,知道刺客带了犬来,打死侍卫后,命犬带路,追寻皇帝。
猎犬吠了一会,沿湖乱跑乱窜一阵,找到了踪迹,沿湖奔去,湖畔泥湿,果然有人犬的足印。
猎犬奔到乾隆上岸处,折回城内。
城内人多,气息混杂,猎犬慢了下来,边嗅边走,直向玉如意的院子中奔了进去。
妓院中本来有兵把守,这时却已不见。
众人走进院子,只见庭院室内,又死了两名侍卫和十多名官兵。
刺客下手狠辣,没留下一个活口,有的兵卒是咽喉被狗咬断而死。
白振看死者身材和伤口部位,心想恶狗躯体庞大,若非关外巨獒,便是西北豺狼和犬的混种,难道刺客是从关外或西北塞外而来?
六只猎犬在玉如意卧室中转了几个圈子,忽在地板上乱抓乱爬。
白振细看地板,并无异状,但猎犬仍不住抓吠,便命兵卒用刀撬起地板,下面是块石板。
白振急道:“快撬!”兵卒把石板撬开,露出一个大洞,猎犬当即钻了下去。
李可秀和白振见下面是条地道,这才恍然大悟,成千兵将在妓院四周和屋顶守卫,而皇帝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失踪,原来刺客是从地道里进出的,不禁暗叫惭愧,率领兵卒追了下去。
注:
日人稻叶君山《清朝全史》云:“乾隆御制诗至十余万首,所作之多,为陆放翁所不及。
常夸其博雅,每一诗成,使儒臣解释,不能即答者,许其归家涉猎。
往往有翻阅万卷而不得其解者,帝乃举其出处,以为笑乐。”其实乾隆之诗所以难解,非在渊博,而在杜撰,常以一字代替数语,群臣势必瞠目无所对,非拜伏赞叹不可。
周作人《杂谈旧小说》一文谈到《绿野仙踪》时说:“冷于冰遇着一个私塾教书的老头子,有很好的滑稽和讽刺……这老儒给他讲解两句诗,却幸而完全没有忘记:‘媳钗俏矣儿书废,哥罐闻焉嫂棒伤。
’这里有意思的事,乃是讽刺乾隆皇帝的。
我们看他题在知不足斋丛书前头的‘知不足斋何不足,渴于书籍是贤乎’,和在西山碧云寺的御碑上的‘香山适才游白社,越岭便以主碧云’比较起来,实在好不了多少。
书里的描写可以说是挖苦透了,不晓得那时何以没有卷进文字狱里去的,或者由于告发的不易措施,因为此外没有确实的证据,假如直说这‘哥罐’的诗是模拟圣制的,恐怕说的人就要先戴上一顶大不敬的帽子吧。”
按:书中“媳钗”两句系咏花,媳妇钗花于鬓,儿子视俏容而废攻书;兄长插花于罐而闻,嫂子为防微杜渐,以棒击罐而破之。
该书成于乾隆二十九年,其时御制诗流传天下,周说颇有见地。
乾隆第五次南巡至海宁,仍驻陈氏安澜园,有诗云:“安澜易旧名,重驻跸之清……石径虽诘曲,步来那用寻?
无花不具野,有竹与之深”云云。
又乾隆在海宁半夜中闻潮声雷动,有《睡醒》一律:“睡醒恰三更,喧闻万马声。
潮来势如此,海宴念徒萦。
微禹乏良策,伤文多愧情。
明当陟尖峤,广益竭吾诚。”诗中之“文”字,或系指汉文帝或指文种(?),“尖峤”当指海宁之尖山,乾隆翌日拟往巡游。
但山字平声,碍于平平仄仄仄,无奈改用“尖峤”,盖“峤”字可平可仄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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