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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有什么是不变的?(1/2)

下课时候教室里面乱糟糟的,余周周低头收拾桌子上面的铅笔盒和笔记本,并没有注意到另一边的林杨正急三火四地越过千山万水往教室右后方她所站的位置拼命地挤过来。

“周,周周!”林杨的红领巾都已经歪到了侧面,看起来有些滑稽。

余周周抬起头,朝他笑了笑,“什么事?”

看到余周周的笑容,林杨猛地刹车停在了原地。

又是这种笑容。

曾经有一次,他告诉过余周周,如果你难过或者生气,最好把它表现在脸上。

“我上次和爸爸妈妈去一个老中医家里做客,他说,喜怒形于色——那个,是这么说吧,我没说错吧?”林杨用询问的目光看了一眼余周周。

“是,喜怒形于色。”余周周点头。

“对,”得到肯定的林杨笑起来继续说,“他说喜怒形于色是对身体有好处的,你不能总压……压抑……对,压抑着情绪,对身体不好,恩……不能有效排毒。”老中医提到的很多词汇林杨完全无法理解,所以只能断章取义挑重点断断续续说出来。

余周周闻声,脸上又浮现出了一种林杨完全看不懂的笑容,她眯着眼睛打量着林杨,怀里抱着7班的纪律卫生评分记录,淡淡地说,“喜怒形于色是需要资本的。”

林杨愣愣地看着余周周转身离开的背影,她的马尾辫总是骄傲地微微摆动,就像当她说出这些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的话的时候,那种不知名的,居高临下的疏离。

“周周,你变了。”

嘈杂的教室中,林杨带着满肚子的解释和歉意,最终开口说出的却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就像余周周常常说的那种话一样。

余周周闻声不再笑,自顾自低头收拾书包。

有什么是不变的呢?

近五年的分离,学校周边的小摊位都被市容市政大队收进了简易棚子里面,那家食品商店三易其主最终开成了家具城,甚至连省政府幼儿园都搬了家,原址动迁,准备盖成一个市民休闲广场……

原来的那条回家的路,早就已经回不到家。

有什么是不变的呢,林杨?

喜怒形于色和拒不改变从不妥协,这都是需要资本的啊。

余周周背起小书包,朝林杨摆摆手从后门走了出去。

不出意外地听到凌翔茜的声音:“林杨你怎么在这儿啊,我和蒋川还想问你呢,下次你还来吗?

这个班真没劲,讲的题都这么简单,不过也难怪,你看还有人一点儿都不会做啊……”

“你烦不烦?”林杨转身吼了凌翔茜一句,急急忙忙越过人群朝余周周离开的门口冲了过去。

凌翔茜脸上一阵儿红一阵儿白,身边的蒋川万年不变地吸了吸鼻子,突然笑起来。

“谁也别说谁,你们一个比一个笨。”

余周周躲开人流密集的主楼梯,绕了个道从侧楼梯下楼。

隐约听见背后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她猜到是林杨,可是试了几次,嘴角都扯不上去。

刚刚林杨喊她的时候做出的那个笑容,其实已经是极限了。

其实余周周是觉得很难堪的,所以此刻一点都不想见到林杨。

站在讲台前众目睽睽之下做不出来数学题的窘迫,就好像把“笨”这个字刻在了脑门上。

她从来没有怪过林杨,因为林杨说得没错。

余周周抬头望向窗外泛红的天空,已经七点多了,虽然现在接近夏天,太阳落得越来越晚,可是今天是阴天,所以外面已经很昏暗了。

她第一次觉得有种异样的沉重。

第一次开始思考一种名为“未来”的东西。

她何尝不记得小时候听到的,大舅教训余乔哥哥的的话?

“你上不了好初中就考不上好高中,上不了好高中就考不上大学,上不了大学你就等着出去扫大街吧!

就你这德性,连扫街都扫不干净,等着喝西北风吧!”

西北风会比东南风好喝吗?

余周周想逗自己笑笑,结果发现这个笑话非常无聊。

那是一种指尖颤抖的,对未来的恐慌。

甚至开始毫无理智地埋怨自己,想当初,为什么没有早一点知道奥数的重要性,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开始认真学习数学,为什么……

往事不可追。

余周周懊悔而无助地站在空无一人的楼梯间,盯着渺远的暗红色天空发呆。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几乎要脱口而出,“林杨你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行不行?”

回头,却看到一张陌生的脸。

“你妈嫁不出去了吧?

是不是?”

“什么?”余周周大脑一片空白。

“我妈跟我说在学校里面装作不认识你,因为对我爸影响不好。

不过那天我听我妈说了,人家都不敢娶你妈,你妈跟人家谈了半天,还是吹了,嫁不出去了!”

余周周手脚冰凉,她紧紧攥住书包带,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她记得,几年前妈妈曾经带她见过一个叔叔,三个人一起吃过饭,虽然她那时候还很懵懂,但是也隐约猜到叔叔在追求妈妈。

周周一直觉得自己的妈妈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比动画片上所有的妈妈都美丽得多,这样仙女一样的妈妈,应该被一个好人娶回家。

那个叔叔待她们很好。

可是最近,的确很少出现了。

余周周从来没有问起过。

每当妈妈问到她喜不喜欢那个叔叔,余周周都会用力点头——她记得听到过别的大人聊天,说起家长再婚,孩子的态度往往阻碍。

余周周生怕自己成为那个阻碍,总是利用一切的机会来宽慰妈妈,告诉她,自己不介意。

“你是谁?”她仰头问。

“周沈然!”林杨气喘吁吁的声音出现在楼梯口,他粗鲁地揪住周沈然的领子——这个动作让余周周蓦然想起,那次共青团大会,在大家哄笑声中打了她的屁股一下然后快速跑走结果被林杨抓住领子的,就是这个瘦小黝黑的男孩。

“你凭什么又拽我?

我干什么了我?”周沈然的嗓音尖利,不知道是不是变声期提前到来,好像一只小鸭子在呼救。

“你放学不回家在这儿晃悠什么?

又欺负女同学是不是?

给我赶紧走!”

“林杨你放开我,你要是再不松手,我就去告诉我妈,你妈都跟我妈保证过了,上次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我,你妈都跟我妈道歉了,你还敢拽我,你是不是想挨揍?

!”

“什么你妈我妈的,你多大的人了还动不动‘我告诉我妈去’,你他妈要不要脸?

!”

余周周听到林杨第一次爆粗口,刚才因为被那句话震住的神经终于慢慢复活。

他们的对话让余周周不再茫然。

这个周沈然,就是那个人的儿子吧。

他们竟然在同一个学校呆了这么多年,如果不是害怕“影响不好”,恐怕她的世界早就被这个男孩和他背后的人搞得天翻地覆了。

余周周背后的冷汗已经浸透了白色的校服上衣,她靠在窗台上,木然地看着林杨和周沈然对吼。

“林杨你管什么闲事?

哈,我知道了,你喜欢余周周,是吧?”周沈然嬉皮笑脸地晃着脑袋,“你喜欢余周周,余周周是个野种!”

同样的称呼,从上一代人传到下一代人,鄙视与恶毒远比遗产更容易继承。

话音未落,林杨的拳头已经招呼了上去。

“她要是野种,你他妈根本就是多余的!”

林杨人生中仅有的两句脏话都贡献给了周沈然。

他们打作一团,从楼梯上方一路滚到余周周脚边。

余周周只是沉默地站在楼梯间看着他们,一言不发。

她冷冷地盯着地砖,眼睛里一丝泪光都没有。

林杨,打死他吧——

余周周坐在座位上,微微脸红,看着林杨在他妈妈的训斥下向周沈然道歉。

鼻青脸肿的周沈然想说什么,可是嘴张不开,只有小眼睛还在喷射着怒火。

值班的美术老师在一旁打圆场,场面热热闹闹的,只有她自己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看着他们。

余周周觉得心里非常难受,也很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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