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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四十三章 侍中(万字)(1/5)

第1351章 侍中(万字)

资政殿中烛火摇曳,众宰相的争论在肃穆的氛围中徐徐展开。

司马光面色苍白却目光炯炯,手持笏板立于殿中,声音虽因久病而略显嘶哑,却字字铿锵。

“太皇太后,臣伏见陛下自登基以来,宵衣旰食,以安社稷、忧黎元为念。”

“然治国如医疾,必先究其病源,攻其要害。

今观天下财用匮乏,民力疲敝,其根源皆在于穷兵黩武”

章越闻言,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司马君实此言,仍是那套“变法因财匮,财匮因战事“的老调。

司马光继续道:“兵者,国之凶器也。

人不得已而用之,只为除暴安乱。

自天宝以降,藩镇割据,五代更迭,九州板荡,生灵涂炭二百余载。

此皆因唐室好大喜功,轻启边衅所致。”

说到这里,他目光如电,扫过殿中众臣道:“先帝继统之后材雄气英,以幽、蓟、云、朔于契丹,灵武、河西于党项,交趾、日南于李氏为因,不得不张置官吏,收籍赋役,以本朝比于汉、唐之境,犹有未全,深用为耻,遂慨然有征伐、开拓之志,甚至降下遗诏。”

司马光说到这里,帘后高太后及新君都不约而同地看了章越一眼,其余宰执虽未看向章越,但也知道司马光所指是什么。

司马光的长篇大论,恰似其《资治通鉴》的笔法,绵密周详却暗藏锋芒。

他先将先帝的宏图伟业轻轻带过,继而话锋陡转。

天子留给章越的遗命是什么,是灭党项收幽燕,续变法。

这也是托付顾命所来。

司马光就将这些全部否定。

如果全部否定,那么章越也没有上位的所来了。

“于是就有些边鄙武夫,窥伺小利,敢肆大言,只知邀功,不顾国家之患,大言不惭,自比作为卫青、霍去病。”

“而那些白面书生,便披文按图,玩习陈迹,不知合变,竞献奇策,自谓张良陈平复生。”

“更有聚敛之臣,捃拾财利,剖析秋毫,以供军费,专务市恩,不恤残民,各陈遗利,竟以计研桑弘羊之祸国殃民之士为楷模!”

说到这里司马光话锋一转道:“这些人先后相与误惑先帝,而自求荣位!”

这番话说得殿中气氛为之一肃。

司马光将新党众人比作误国之辈,字字如刀。

没有卫青霍去病的本事,去揽这活。

读了几年书,就敢自比张良陈平。

还有些人居然捧起计研桑弘羊这样祸国殃民之士,为大臣的典范。

最后为了一己之私,而误了整个国家。

司马光、抨击了一番新法后,最后则道:“伏愿陛下断自圣志,凡王安石等所立新法,果能胜于旧者则存之,其余臣民以为不如旧法之便者,痛加釐革。”

众宰相们都诧异地看向司马光,原来说是一切裁革,但现在也说善则留之,不善则改之。

“伏惟皇帝陛下肇承基绪,太皇太后同听庶政,首戒边吏,毋得妄出侵掠,则俾华夷两安。”

“与契丹修好,秉常纳贡,乾德拜章,息征伐开拓之议!

稍让闲地与党项,既休息安民,也可示本朝天子怀柔四夷之德!”

“若凡百措置,率由旧章,但使政事悉如熙宁之初,则民物熙熙,海内太平,更无余事矣!”

章越听了心道,还道司马光稍稍改变自己观点,但最后还是恢复至熙宁初那一套。

司马光之言颇能打动人,吕公著等众相听他言语恳切,也是默默叹息。

……

殿议毕,众相鱼贯而出。

张茂则手持拂尘立于丹墀,尖声道:“诸公且回,特进章公留身奏对。



章越整肃衣冠,随内侍重入殿中。

垂帘后高太后与幼帝的身影在烛光中若隐若现。

“章卿,“高太后的声音自帘后传来道:“入冬以后,朝外并无雨雪,灾害甚广,可谓民情汹汹。”

章越执笏的手微微收紧。

太后此言,已是将天灾与朝政直接勾连,暗指宰执失德。

“下面的官员说要国家修政事祈禳消伏。

现在宰臣之中非同心同德,议政之时常作讥闹,那个章惇尤其不逊,竟将内朝言语拨予外朝。

而左揆更是对政令阳奉阴违,下到地方的文书迟滞不发。

岂是辅弼之道?”

“官员中朋比为奸者比比皆是,无论朝内朝外都有一等歪风邪气。

章越心知肚明,当高太后当着别人面,如此批评朝廷大员时,对方的政治生涯也就到头。

因为要罢免宰相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必须征求众意,要形成一个舆论。

蔡确身为宰相,章惇身为枢密使,他们不是普通官员。

二人在朝中也是根深蒂固,不少官员出自门下。

如此突然拿下,人家说你新君刚登基就翻脸不认人,一朝天子一朝臣,下面人心会起动荡,人人思危,中低级的官员也会无所适从。

所以罢免重臣都要投石问路,有个铺垫,制造一下舆论,放出一些风声。

现在这个舆论刘挚,王岩叟,苏辙已是办得差不多了,这也是他们送上的投名状,以及投靠高太后的积极表现。

上一次高太后暗示自己罢蔡确,取而代之,这一次公然将问题挑到台面上,就已是有了十全把握,过渡得差不多了,询问自己后就要下杀手了。

相对于崇祯朝五十相,也是高太后政治上成熟的地方。

当然蔡确,章惇被弹劾的罪名,也是高太后讨厌他们地方。

章惇嘴巴臭,整日朝会上要么怼人,要么阴阳怪气,更把立储中高太后的事拿出去大讲。

至于蔡确面上不动声色,但阳奉阴违。

归根到底,就是二人与高太后争‘策立’之功。

“臣斗胆,“章越声音沉稳,“左相乃先帝托孤重臣,纵有滔天过错,还乞太皇太后念其以往的功劳,全其体面。”

他略作停顿,余光瞥见帘后幼帝不安地动了动:“至于枢相眼下辽使萧禧马上要入京,辽主陈兵白沟,正需宿将坐镇。

可否待边患稍解“

“章卿!

“高太后突然提高声调,“老身难道不知轻重?

外廷议论谓朝廷自升祔后来政事懈弛,老身也无法坐视不理。

这难道也是边患所致?”

“章惇轻佻,更将立储秘闻传于市井。

“太后语气忽转温和,“老身失态了,只是国事艰难,需卿这等老成谋国之士主持大局。



升祔就是先帝神主进入太庙,也就是蔡确从山陵使回朝后这段日子。

不过蔡确虽即将罢去,章越完成了约定。

但高太后却始终没有提及章越顾命大臣,章越也不着急。

行百里者半九十,越是到最后几步,越要沉住气,不要急。

高太后道:“再过两月又是一年。

新君登基自是要改元,大臣议了一个年号,有大臣说取'以嘉祐之法救元丰之弊'之意。

但老身以为元丰之政不便,当以嘉祐之法救之,元祐亦未尝不可。”

“当然了……元丰之法不可尽变,大抵也是新旧二法并用之,其意只要便民,新旧之法皆可!”

“卿看如何?”

章越听太后此言看似折中,实则暗藏机锋,无论是元丰元祐,政事更张已有趋向。

“太皇太后圣明。

“章越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稳道:“太皇太后圣明,民为邦本,故孟子以民本为论。”

高太后闻言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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