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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故人孔尚任(1/2)

这一日午后,通县港口周围一片银装素裹,唯独运河上河水波澜起伏望不到边际。

京杭大运河终年不结冰,纵使在冬日里也是来往船只不断。

通县作为大运河的最北端,自然港口格外大,大大小小的船只在装卸货物,河上岸上熙熙攘攘。

雪停了,人也都忙碌了起来。

在港口停伫着一艘长两丈有余、宽约一丈、还十分崭新的游船,穿上有厢房,多用珍贵红木,用镂花牡丹、凸雕山水、浮雕祥云等工艺,十分精致华美,一看就知道是富家公子用来出游的船。

运河上来来往往的船只,比这艘船大的比比皆是,但是论华美,的确是数一数二的。

温皙今日穿着梅儿连夜赶制出来的男装,一身天蓝色立领直身的长袍,因为赶制得急,只绣了简单的云纹,脖子上镶了一圈儿白狐毛领,腰间系着玉佩、香囊等物。

外头披着一件猞猁皮大氅,十分暖和。

头上戴着有一圈墨狐毛的瓜皮帽,把头发全都塞了进去,因为温皙的头发太多,只能狠心剪去一大半,现在想想还心疼得很呢!

温皙还特意用木炭为原料,在脸上均匀地涂抹过,让自己肌肤显得黑了许多,又着意将眉毛画粗呈剑眉,看上去果然英挺了许多,五官也勾勒地刚劲了几分,去了柔和之气,倒是一个长得不错的公子哥儿了!

青兰还是着女装,和温皙扮作夫妻,怀里抱着玉录玳。

杜和将大大小小的包裹都塞进了船内厢房里。

道:“小人特意多备了几条棉被,虽然南边暖和,但是一路上河上冷,需好好保暖。

还有一些换洗的衣物、吃食,船上有炭和炭炉,热了便可以用了。

还有些酒,驱寒之用。”

温皙点了点头,粗着腔作男声道:“你们回去吧,以后好好过日子。”

梅儿咬着嘴唇。

眼中带泪:“您——一路保重!”

人来人往的地方,温皙作为一个“男人”,也不能跟梅儿有过从亲密的举动,只点头道:“放心,有青兰呢!”

杜和看了看船头山站着的船夫,不禁疑惑道:“老关。

小关哪儿去了?”

那被唤作“老关”的四五十岁看上去还算健壮的船夫上前来,拱了拱手面带愧疚之色:“杜掌柜实在对不住,我儿子说要给她娘去买燕窝补身子,一会儿就回来!”

杜和急忙看了看温皙。

温皙笑道:“孝子难得,不差这么一会,你们回去吧。

我和青兰去船里头等着就是了,河岸上风有些大。

别冻着你媳妇。”

老关也道:“杜掌柜放心,药铺子不算远,我儿子最多半个时辰一定回来!”

杜和拉了一把依依不舍的梅儿,跟温皙道了句保重,夫妻俩这才离开了。

河上风虽然不比前几日那么大了,但是冬日的风终究有些刺骨,温皙对青兰道:“走吧。

先上船。

老关,你也进船等吧。”

老关笑道:“温公子和夫人尽管进去吧。

里头都收拾得很干净!

我在这儿等我儿子!”又指了指自己身上厚实的大棉袄道:“我儿子给买的新棉袄,暖和着呢!”

这个老关,分外爱提起自己的儿子,这对父子一起出来做船夫,想也知道不容易,此次杜和特意雇了经验老道、为人厚道的关氏父子,常年来往于大运河南北,很是熟识航道。

温皙瞧他面色红润,做这行的人都知道给自己保暖,只是手很是粗糙、满是皲裂,便道:“青兰,拿一盒手油给老关吧。”

青兰应了一声,原本是给温皙准备的,怕冬日里皴着白皙的手,预备了好几盒。

老关接过青兰递过来的手油,千恩万谢,直说温皙夫妻是好人,还说要等儿子回来一块用!

温皙和青兰互相扶着,踏上船,后头就传来一声有些耳熟的疾呼声:“那位小哥,请等一等!”

回头一看,一个穿着青色长袍的文人书生,身上挂着褡裢,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他看上去三十许,身材颀长,因为穿得单薄,脸和手都冻得通红了,急忙拱手道:“请教小哥,往曲阜可否顺程,可否让在下撘个顺风船?”

青兰急忙捂住嘴巴,惊讶地看了看眼前的文人,和温皙对视一眼,满是惊慌之色。

来人正是孔尚任,只是他不是被康熙召入京城,做了国子监博士吗?

怎么有时间回老家?

温皙面色还算从容,孔尚任虽然也在去年南巡回程经过孔庙的时候,作为迎驾的一员,只是彼时温皙身穿贵妃吉服,他在跪在下面,就算免了礼也不敢随意抬头直视天子嫔妃吧!

所以丝毫看不出温皙熟识来。

温皙还礼拱手道:“这位先生不知如何称呼?”

一问姓名,孔尚任不禁面带几分骄傲之色,道:“在下姓孔,曲阜人士,孔子六十四世孙。”

温皙立刻露出惊讶之色:“莫非尊驾便是国子监博士孔先生?

听好友说,先生在国子监讲课,精彩绝伦,从来都是人满为患!

可惜未能一听,实在是遗憾!”

孔尚任脸上笑得开心:“客气客气了!

都是圣上洪恩浩荡啊!”说着,脸上激动,朝着紫禁城方向恭敬地拱了拱手。

温皙嘴角抽了抽,一个七品的小官就把你给收买了?



孔尚任又问道:“小哥看上去也是读书人吧?

不知怎么称呼,可否有功名在身?”

温皙道:“在下温西,东南西北的西,通县人士,至今还只是个秀才,参加过两次乡试,学艺不精,都落榜了。”乡试便是以省为单位的考试,参加的都是秀才,考中了便是举人。

一听温皙说落榜,孔尚任也带着几分唏嘘。

感喟道:“孔某当年也是考取了秀才功名之后,便屡试不第。

说来惭愧,后来还是卖了田产捐了一个贡生!

幸得圣天子不弃,孔某自当犬马图报,期诸没齿!”说着,又朝着康熙所在的皇宫方向虔诚地拱了拱手。

温皙脸上抽搐,还是个康熙的死忠分子啊!

便急忙笑道:“岸上风大,孔先生请入内吧!

我正要南下游学,正好经过曲阜地界。”

“多谢、多谢!

不知温小哥所费船资几何?

在下理当承担半数!”孔尚任急忙道。

温皙笑道:“哪有什么船资。

是自家的船!

有先生这样的博学鸿儒来压船镇仓,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

孔尚任呵呵一笑道:“客气、客气!

用小哥儿这样志同道合之人,一路上也不担心旅途寂寞了!”

说罢,便一同入了船舱。

船舱内有三个房间,靠近甲板的是老关小关歇息的地方,比较狭小。

另外两间是装饰精美的厢房,内都设有桌椅、床榻,一应不缺,如同水上房屋一般。

青兰福了福身道:“那我去给相公和孔先生准备些酒菜。”

温皙介绍道:“这是贱内古氏。”

孔尚任拱手算是回礼:“有劳弟妹了!”

厢房内,门口立着一个剔红进士及第的入门屏风,起到隔断作用。

为的就是万一外头的人闯进来,不会冲撞到里头的人。

内里有进餐用的红木蝠纹八仙桌和四个椅子。

往里还有一道四扇式的提了诗词的梅兰竹菊四雅屏风,隐隐可见里头是床榻。

珐琅彩三足熏炉已经点燃,袅袅如雾缕,是上好的沉水香,不但味道清雅,更有消除湿寒之效。

孔尚任打量着船内的一应装饰,一看就知道不是商贾之家能够有的。

便道:“温小哥想必是官宦子弟吧?”

温皙早已给自己准备好了身份家世,随口回答道:“家父不过是和工部笔帖式罢了。

还不够资格入国子监听先生的讲课。”国子监都是三品以上品官宦子弟才有资格考取并入读的,笔帖式不过六品小官儿。

孔尚任惊讶,并带着几分羡慕之色道:“笔帖式可是晋升的好职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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