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说明(2/3)
但年底朱元璋突然对高丽使臣大发雷霆,历数高丽过失,除杀孙内侍、防范使团、疏于防倭、扣留明朝流民等外,反复痛责的是高丽来使多借通商之名以探听军情为务:“恁每使人辽东等处吴王相抬茶饭,……正意打细。
恁将着千余匹马来贩卖,又夹带着纳哈出的伴当,来看我军营里事。
恁透与他消息,抢了我牛家庄马头十万石粮,更折了三千军马。
……又与徐总兵抬茶饭,不是真意,故意打听北平府军官事迹。
……济州马匹,今日将来,明日将来,闹了一年,将的四个马来了。
不知怎的做事。
作买卖来的人每将不打紧布、席来,却不将一个马来贩卖。”[35]吴王相即明军在辽东的最高指挥官靖海侯吴祯。
辽东等处应指明军洪武五年五六月间占领的辽阳等地。
牛家庄之战在洪武五年十一月。
[36]徐总兵应即徐达。
[37]看来上年十一月高丽请行陆路后明方未拒绝,使团、商人纷至辽东。
但高丽决不轻易输出马匹,为何又“将着千余匹马来贩卖”?
其数量太大,只能由陆路运送,又不可能为民间贸易,则知其定为至辽东使臣所带官方贸易团。
其到达时间应在明占辽阳后即洪武五年秋,此时蒙军残部仍据千山,以千余匹马穿行北元控制区而安然无恙,显见此番高丽与纳哈出等合作,不惜血本,欲助其一臂之力。
惟其乃官方贸易团,可随使臣由辽阳南下渡海必经之牛家庄,则“纳哈出的伴当”得以尽窥明军内情。
看来明军占领辽阳,在辽东占尽优势后,高丽与纳哈出已几近同盟。
而明朝方面除上述八月交好高丽外,十月尚因高丽使臣溺海,决定减少贡物数量与进贡次数。
[38]而十二月算总帐,定因牛家庄之事已令明朝方面不能忍受。
牛家庄之战中,纳哈出远袭明军后方粮储基地,打破明出兵辽西计划,使明军在辽东遭受空前打击,实为辽东战争之转折点。
[39]明方既有此教训,除翻脸痛斥外,还迅速断绝与高丽的陆上往来。
《高丽史》卷四四载,恭愍王二十二年(洪武六年即1373年)“二月庚寅,遣判书张子温移咨定辽卫曰:‘前遣郑庇赴京献马,称到定辽城,有守门官不许入城,曰今奉圣旨,山东新附百姓生受,高丽使臣休这路上来。
以此回还。
庇承差进献,今听在号之言,别无官信明文,未委虚实。
如果圣旨,请录全文回视。
’子温至定辽,总兵官使谓曰:‘圣旨高丽使臣,止教海道朝京。
今赉来咨文,畏圣旨不敢拆看。
’由是子温未得文据而还。”显然,明朝方面绝意甚坚。
朱元璋于洪武五年底的通牒中又说:“今后不要海里来。
我如今静海,有如海里来呵,我不答应。”[40]但洪武六年(1373年)四月犹正常接待海路来使,[41]说明其仍想维持与高丽的一般关系。
而十月主动断交,从此态度一变而为蛮横,唯一的解释是,明朝得知高丽年初通元事后,决定作出强烈反应。
入贡遭拒次年即洪武七年(1374年)初,高丽由海路赴京上陈情、请路、请方物仍旧、谢玺书四表,并请颁火yao以抗倭。
[42]明朝方面对其辩解不予理睬,拒绝恢复贡物数量,拒绝陆路通贡,指摘其进贡礼仪之失,对其请火yao事回答说:“交那里扫得五十万斛硝,将得十万斛硫黄来,这里着上那别色合用的药修合与他去。
那里新造捕倭的船,教差能干将官率驾将来我看。
……此等之物,处处有之,彼方但不会修合耳。
恁宰相每只将这号令行将去。”[43]高丽所提要求虽过分,但朱元璋反索要天文数字的高丽本不出产的原料,又要把对方海军调来检阅,则一副泼皮口吻,显然已无诚意。
在此之前明已派人去高丽:“(恭愍王二十三年即1374年)夏四月戊申,帝遣礼部主事林密、孳牧大使蔡斌来。
中书省咨曰:‘钦奉圣旨:已前征进沙漠,为因路途遥远,马匹多有损坏。
如今大军又征进。
我想高丽国已先,元朝曾有马二、三万匹留在新罗牧养,孳生尽多。
中书省差人将文书去,与高丽国王说得知道,教他将好马拣选二千匹送来。
’”[44]此显然是无理要求,因高丽当时并不能控制耽罗,拣马何从谈起。
洪武七年(1374年)初明军已渐恢复元气,正待再次出兵塞北,“如今大军又征进”倒并非虚言。
惟其年初索马,四月索火yao原料及船舰,当为明摆脱战略被动局面后开始报复、欺凌高丽。
《高丽史》卷四四载,恭愍王二十三年(洪武七年即1374年)“秋七月乙亥,韩邦彦至济州,……只送马三百匹。
……八月乙酉,崔莹领诸军至耽罗,奋击,大破之,遂斩贼魁三人,传首于京。
耽罗平。
……九月甲子,林密、蔡斌等还京师,遣密直副使金义领马三百匹送定辽卫,又遣同知密直司事张子温谢通朝贡道路。
……十一月,……大明使林密、蔡斌还至开州站,护送官金义杀斌及其子,执密,遂奔北元。”[45]表面上看,高丽受命后索马于耽罗,不得后兴师占领耽罗,送马至定辽都卫。
似乎恭愍王决定答应明朝的无理条件,而国内亲元势力于九月发动政变,至使刚要恢复的明高丽关系再度恶化。
实际上高丽早已有意进兵耽罗,早在洪武五年(1372年)四月即要求明同意其讨耽罗。
[46]《高丽史》载朱元璋回答:“其速发兵以讨。”[47]《明实录》载,朱元璋严禁出兵:“耽罗虽有胡人部落,已听命于高丽,又别无相诱之国,何疑忌之深也?
——岂非因小隙而构大祸者乎?”[48]两者正相反。
明代人记朱元璋的回复,或为“逃寇以朕命命之,传檄可致,勿用兵。”[49]或为“逃寇可传檄定,其罢兵。”[50]或全同《实录》。
[51]从高丽在洪武五、六年并未有所行动看,《高丽史》所载虽貌似原始生动,实不可信。
至于其一举吞并耽罗,则正是利用明朝来索马遭拒这个机会使朱元璋的禁令失效,并非为明讨马而发。
高丽本已得到三百匹马,平耽罗后仍仅送三百匹给明,显然不把两千匹的要求放在眼里。
明本严禁高丽陆路入贡,今差人索马,数目巨大,由后来林、蔡等行至开州站可知明定答应其由陆路入境。
[52]高丽借机“谢通朝贡道路”,则这三百匹马不过是高丽打开定辽城大门的筹码而已。
蔡斌遇害虽在恭愍王被弑后,但杀他之人就是恭愍王指派的护送官金义。
则若恭愍王不死,尽睹高丽送马内幕的林、蔡等能否到达辽阳,也实有疑问。
要之,从高丽对索马的应付态度看,恭愍王在位最后几个月间仍奉行对明的防范、搪塞政策,九月的政变是加剧而非导致了明高丽关系的恶化。
总而言之,高丽以元之忠实藩国遽降明朝,其国内亲元势力尚强,南北临敌,不得不在事明同时先交残元,后结纳哈出以自固。
明军登陆辽东后,高丽感到明军侵入己方势力范围,对其本土构成威胁,乃积极赴辽东观察明军形势并加强了与纳哈出的合作。
明军洪武五年初在辽东开始北攻,高丽乃对明使团严加防范,两国关系首次出现裂痕。
明军占领辽阳在辽东占据优势后,高丽乃暗助纳哈出摧毁了明军的战略基地。
洪武五年明军大败于漠北,高丽乃对元称藩。
其后高丽坚持不与明正面冲突,主动求好但绝不助明的政策,直至恭愍王被弑。
明与高丽建立宗藩关系后一直与其正常往来,对于高丽的不友好举动并无激烈反应。
直到牛家庄之战重创明军,明乃拒绝与高丽陆上来往,并单方面减少高丽入贡次数与贡品数量,但因大败之余而不肯完全翻脸。
高丽重结北元后明拒绝其正常入贡,待国力渐渐恢复,对高丽采取了不冷静的凌逼态度,间接导致了高丽政变后两国关系的破裂。
看来,明蒙间战争形势演变,尤其是明与纳哈出在辽东的攻守进退,直接影响着明、高丽间外交。
明军洪武五年的失败和恢复,与在辽东的推进和挫折,导致了两国关系的一步步恶化——
[1]《明太祖实录》卷三七洪武元年十二月壬辰条,《高丽史》卷四一《恭愍王世家》十七年十一月丁未条。
按:高丽洪武三年始行《大明历》,此仅略言。
[2]《高丽史》卷四一《恭愍王世家》十八年五月甲辰条。
[3]《高丽史》卷四二《恭愍王世家》十九年七月乙未条。
[4]《明史》卷三百二十《朝鲜传》。
[5]宋濂《宋文宪公全集》卷一《赠高丽张尚书还国序》,《四部备要》本。
[6]《明太祖实录》卷八五洪武六年十月辛巳条。
[7]苎布系高丽土产,见《大明一统志》卷八九《朝鲜-土产》。
后朝鲜以苎布贡明为常制,见万历《明会典》卷一零五《主客清吏司-朝贡一-东南夷上-朝鲜国》。
此处献苎布于北元,当为承认宗藩关系之意。
[8]《明太祖实录》卷八一洪武六年四月癸巳条。
[9]《元史》卷一一四《后妃传一》。
[10]《高丽史》卷三八《恭愍王世家》三年六月辛亥朔条,十一月丁亥条。
[11]权衡《庚申外史》卷下,《学海类编》本;《高丽史》卷四零《恭愍王世家》十一年正月甲子条,四月丙子朔条,八月庚戌条。
[12]例见《高丽史》卷三九《恭愍王世家》七年五月庚子条,七月甲辰条;卷四零十二年四月壬子条等。
张、方与高丽通使皆十次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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