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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零章 八个老豆(1/2)

第一八零章  八个老豆

待张四狗吃饱了,石猛进来撤掉桌上食物,换上两杯清茶。

秦雷这才问道:“老张,说说你的理由吧?

孤王好奇的紧。”然后对刚要退下的石猛道:“你也听听吧。”

石猛点点头,坐在一边等待张四狗说话。

张四狗抚摸着肚子道:“还没请王爷原谅小人来的路上失态呢。”

秦雷笑道:“孤知道你老张是个有心事的啊。”

张四狗挠挠头,叹气道:“俺知道那些船是元帅为南下报仇准备的,俺看见它们,就想起十七年前那些事。”说着,伸手在怀里套摸半天,掏出一个一寸见方的粗布袋。

张四狗伸出粗糙的右手,解开小布袋。

把里面的东西倒在右手中,摊开给秦雷看。

借着昏黄的灯光,秦雷看到在他的手掌中,有八颗黑糊糊的豆子,看样子年代非常了久远。

张四狗面色怪异的望着这八颗豆子,久久说不出话来。

秦雷也不催促,静静的喝着茶水,等待他神游归来。

过了一会,张四狗才嘶声道:“王爷,愿意听俺讲讲这几个豆子的故事吗?”

秦雷微笑道:“洗耳恭听。”

张四狗这才打开回忆的闸门,将那些不愿再想起,却有多少次午夜梦回的往事诉说给秦雷听……

当年水城大战爆发时,张四狗已经当兵六年了,而那时他的职位就是队率。

石猛心道,十七年的队率啊,顿时以一种欣赏文物的眼神看着他。

好在石猛坐在灯下,黑。

没人看得清。

而且张四狗已经沉浸在回忆中,双眼明显望向了过去而不是现在。

那场战役有多么惨烈呢?

张四狗无法用语言描述,他只知道九个月下来,他所在的前锋营的五千弟兄,全须全尾的,就剩七个了。

这七个人编成了一队,队率就是张四狗。

城破前,上一任的伯赏元帅,让手下一百个营,每营出一个人转移,也算为每个营保留一点血脉,伯赏别离就是算做了中军卫戍营的名额。

而中军前锋营的那一个名额,就要从张四狗他们七个人中产生了。

九个月的尸山血海、炼狱煎熬,早把人身上所有的忠诚、荣誉、傲气、信念,甚至是廉耻统统消磨掉了。

每个人都想逃离这人间地狱,大家都清楚,留下来的,就是要为这座城殉葬的了。

所以七个人决定抓阄,张四狗从身上掏出一把豆子,这是他们队全部的口粮了,由他这个队率保管着。

这些豆子一般大小,但有黑有绿,张四狗从中挑出六颗黑的一颗绿的,把其余的小心地装起来,摊开给围成一圈的袍泽检查,待每个人都看完一遍,他便沉声道:“生死有命、去留在天,得黑者留、得绿者去,倘有反悔,不得超生!”

其余六个人便跟着低声喝道:“倘有反悔,不得超生!”

张四狗把七粒豆子悉数装到一个空罐子里,又使劲晃晃了,便让其余六个人每人摸一个。

每个人摸起来后,都紧紧的攥在手里,仿佛要把豆子捏扁了一样。

待所有人摸完,张四狗也摸了一个。

七个人把攥着的拳头凑在一起,在张四狗的号令下,同时张开手掌,唯一一粒绿色的豆子出现在张四狗的手中,其余六人手中皆是黑色的豆子。

秦雷和石猛望了望张四狗仍捧在手中的豆子,心里已经猜到事情的究竟,但还是重新数了一遍: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又数一遍,还是八个。

秦雷沉声道:“你出千了。”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石猛更是一脸愤慨。

张四狗伸出另一只手,从中取出一粒颜色稍浅些的放在袖子里,然后望着桌上剩下的七颗黑豆,涩声道:“这就是当时罐子中的七颗豆子。”

秦雷轻声道:“你在放的过程中,将唯一一粒绿豆藏进了袖子,其实只放进六颗黑豆。

而那罐子中,本来就有一粒黑豆,对不对?”

张四狗点点头,惨然道:“小人在拿坛子的过程中,就用一滴修理羽箭的生漆,把一个黑豆黏在坛子口。

所以晃起来没声音,他们都以为是空坛子。”

后面就不用说了,他在把豆子放进去的过程中,再把那个黑豆从胶上拨下来,这样罐子中就有了七颗黑豆。

待到所有人都取出一颗,到他的时候,再把那颗黑豆重新黏上,把绿豆换出来就成了。

张四狗喉咙颤抖着,惨然道:“他们都那么信任我,没有人要查查到底有没有出千的,而是各自拿出自己的一样贴身小东西,让我有机会送到他们家去,做个想念。

这就是他们对我的唯一要求。”

说到这,他终于控制不住,双手捂住面颊,嘶声道:“于是我活了下来,他们却全部阵亡了。”浑浊的泪珠顺着他粗糙的双手划落下来,想必是憋得苦了、憋得久了。

石猛面色已经非常不善,刚要出声斥责张四狗的无耻,却听秦雷叹口气道:“老张,这件事情你虽然做的不对,但除了泉下的那六位,没人有资格指摘你什么。”石猛见王爷给这事定了性,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重新咽下去。

张四狗抬起头,讶异的望向秦雷,他本以为秦雷要么站在道德的高度上呵斥他一顿,要么像看蝼蚁一般不做任何评价。

使劲抹一把泪水,张四狗惨笑道:“从那以后,这八颗豆子就像长在俺心里一般,日日夜夜硌的俺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既想留在军营为他们报仇,又想趁早把自己了解了拉到。

很长一段时间,俺都快疯了。”

秦雷不带任何嘲讽的看着他,轻声道:“在那个时候,孤相信,自己也说不定会你做一样的选择。”

张四狗张大眼睛望向秦雷,听他接着道:“是坦坦荡荡、不做任何挣扎的死去,还是饱受心灵鞭笞的活着,这本身就是一个问题。”

秦雷将视线投到舱外黝黑的夜色中,轻声道:“孤王何尝不是处在煎熬中?

孤知道自己每下一道命令,便不知有多少家庭破碎,多少无辜受罪。

你们是经过上月荆州府大捕的人,应该知道这一点。”这话也是对石猛说的,他忙凝神静听。

张四狗和石猛一齐点头,那一夜,每逮捕一个弥勒教徒,他的全家、甚至还有无辜的街坊也跟着遭殃。

秦雷的面容像夜色一样沉寂,他接着道:“孤不想说这样做给江北带来多少多少的好处,绝对的利大于弊之类的套话。

孤只想说……

秦雷顿了很长时间,才缓缓道:“我真的很痛苦,每当想到那些枉死者的冤魂,我就感觉双手占满鲜血,一闭上眼,仿佛他们就要向孤索命一般。

孤不想杀人、不想背上血债啊……”

说着自嘲笑道:“咱们三个都失眠,可谓同病相怜啊。”

石猛本以为只有自己如此,他瞪大眼睛望向秦雷,心里登时好过多了。

张四狗却静静的听着,希望能得到医治心灵疾病的办法。

秦雷视线扫过神态各异的两人,目光突然坚决道:“但是若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孤还会选择这种煎熬,下达这道命令。”

一道闪电划过张四狗的心田,他自问道:若是给我一次机会呢?

我会如何做呢?

心里很快有了答案,再次出千。

秦雷把目光转向石猛,石猛感觉仿佛被两道利剑直插心田,动都不敢动一下,耳边响起秦雷特有的磁性声音:“为什么孤受尽折磨却绝不后悔?

因为孤觉得值!”

“自从你们叫我‘教官’的那天起,孤就再也不是一个人,孤就是你们所有人。

你们这些将忠诚信任、身家性命全部压到孤身上的人!”其实随着日子久了,何止当初的几百人。

秦雷拳头攥得紧紧的,依旧目不转睛的盯着石猛,早就把一边的张四狗抛到了九霄云外。

“所以孤每时每刻都提醒自己,无论做什么事都不要由着自己的性子,而是要考虑对这个王府、对你们这些信任我、依赖我的人有没有好处!”

说着又有些萧索道:“至于孤的个人感受,那都是虚幻,而生活,是真实的。”

石猛的虎目中蕴着泪花,喉头一阵阵的颤动。

作为秦雷心腹中的心腹,他除了秦雷到底喜不喜欢乔云裳不知道外,其余事情全部了如指掌。

他怎么会不知道秦雷一旦倒台,自己和婉儿、还有那三个族兄、馆陶、许戈、沈冰沈青等等,所有这些追随他的人,便会跟着灰飞烟灭。

只有秦雷好了,他们才会好,秦雷不好,他们便更不好。

就是这么简单。

而秦雷的处境,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凶险无比。

朝堂大佬视他为弃子,兄弟们还要明争暗斗,隐在暗处的血杀也不知何时发动致命一击,南方他在还好,若是一离去,那被他压着的矛盾定然有会爆发出来。

等等等等,这些都需要秦雷去应付。

现在可以说是秦雷最疲倦、最伤神、也最需要帮助的时候。

朱贵和程思远帮着捣了樊城、搅了弥勒教的盛会,还将首脑一网打尽。

石勇和解无忧更不用说,拿下麦城居功至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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