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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七章 红颜未老恩先逝,最是无情帝王家(1/2)

第四二七章 红颜未老恩先逝,最是无情帝王家

昭武帝十八年,七月初三,天气晴好,江上有薄雾。

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这是极其普通的一天,既没有天灾、也没有人祸。

倘若几百年后翻开史书,关于这一天的记载,也许只有一条‘五殿下出使’,还值得人们去细细品读一番。

将精炼无比却稍欠丰润的史官文字扩写一下,便得到下面的一段:

拜祭过天地,遥拜过京城的皇帝,一身黑色描金王礼服的秦雨田,率领贤政殿大学士王安亭、鸿胪寺卿周葆钧等组成的使节队伍,在镇南元帅伯赏别离的亲自陪同下,登上了大秦最大最气派的江上战舰……楼船‘元帅号’。

这‘元帅号’乃是五层战舰,船高十丈、长三十丈、宽五丈,船首望不到船尾,可搭载兵士三千余人,外观巍峨威武。

船上列矛戈,树旗帜,戒备森严,威力无穷。

官员们惊奇的发现,船面上居然有骑兵来回巡视,宛如水上堡垒一般。

这令头一次见到这种的景象的官员们震撼无比。

在城门两侧军士的合力拉动下,水门缓缓向左右张开。

一艘悬挂着大秦使节旌、大秦郡王旗的大船,在十几艘军舰的护卫下,依次驶离了江北水城。

今天天气真不错,阳光明媚、无风无浪,站在庞大楼船的甲板上,看着江上的万顷碧波,官员们不禁心旷神怡,那因为未知却注定艰难的旅程,而在心底滋生的忐忑之情,居然也淡了许多。

然而这世上,注定还是不如意的事情居多,就在使团官员们刚刚觉着晴空万里的时候,一片乌云从大江上游飘来。

伯赏元帅的表情顿时变得很难看,当秦雷探寻的目光望过来时,他咬牙切齿的说出了四个字:“南楚水军……”

那是一支船队……哦不,应该是舰队!

它们耀武扬威的顺流而下,不一会便冲出薄雾,清晰的显出了身形。

只见一百多艘庞大无比的战舰,很快便呈扇面将秦国的十几艘船包围了起来。

南楚战舰以楼船为主,体型异常庞大,几乎每一艘的个头,都与‘元帅号’相仿,甚至还有几艘七层楼船,比秦雷他们的座驾整整高出一头。

事实证明,老元帅用自己的旗舰搭载秦雷过江,实在是正确无比的主意。

如果换成普通的三层官船,恐怕两方靠近后,秦雷他们就是仰着脖子,也看不到对方的船顶。

南楚的军人要是晕船呕吐啥的,直接就能淋他们一头……估计在那种情况下,就算秦雷气冲霄汉,也没法在南楚人面前抬起头来。

弱国无外交。

虽然大秦号称军力天下第一,那也只是在陆地上,更准确的说,是在平原上。

而这大江之上,秦国的水师从来就没有彻底战胜过楚国,反倒曾全军覆没过三次。

所以此时此刻在此地,大秦就是弱国。

虽然秦雷绝不承认,但并不妨碍南楚人这样想。

看着对面最大的一艘楼船上,有水手手持一面醒目的红旗,正在朝自己这艘船比划着某种旗语,秦雷轻声问道:“什么意思?”

“停止前进,”老元帅面无表情道:“否则后果自负!”这话引得官员们一片愤慨,更有年轻气盛的咬牙切齿道:“咱们就照直开过去,看他们能把咱怎么样?”

老元帅还没开口,边上随行的秦有德却忍不住了,翻个白眼,粗声对那说话的年青官员道:“小子,有实力自然可以嚣张,可没实力还硬要嚣张的话,只能是嫌自己命长了……人家可不在意你穿的这身官服!”

那官员被他说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忍不住嘟囔道:“咱秦国人哪受过这般窝囊气,你们镇南军到底干什么吃的……”说完便自觉食失言,还没来得及改口,就被暴跳如雷的秦有德一把揪住衣领,硬生生提了起来。

只听那卷曲胡子秦有德恶狠狠道:“小子,没有我们镇南军遮风挡雨,你老娘早被南楚抓去当营妓了!”

秦雷本不像做声,但见秦有德与随行官员发生冲突,只好出声道:“秦将军息怒,楚人正瞧着咱们呢,切莫被他们看了笑话。”

别人的话可以不听,但这位老太后钦定继承人的话,秦有德却不敢不听,恶狠狠的将那官员掼在地上,扭过头去不再说话。

对面又重复一遍旗语,现在停船已是必然。

看一眼面色凝重却迟迟不肯下令的伯赏元帅,秦雷知道他不能下这个命令的……老元帅是镇南军的统帅、军魂,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就是镇南军,怎能在生死大敌威胁下裹足不前呢?

朝老元帅微微一笑,秦雷缓缓道:“停船!”伯赏别离的面色一松,转而又羞愧的叹口气。

他知道,秦雷这是在替他承担耻辱。

楚千钧他爹是这支船队的统领,闻言望向老元帅,带伯赏别离沉重的点下头,楚破这才咬牙切齿道:“停船!”

在南楚军队得意洋洋的注视下,巨大的楼船终于缓缓停了下来。

见秦国军舰照做,南楚人更加猖獗,不一会儿,那执旗的兵丁又比划起来,这次的意思是:‘乘小舟上前。

’看来他们对秦人乘楼船过来很不满意,一定要让使其体味一把仰视的感觉才行。

这边的秦国人鼻子都气歪了,王安亭跺足连连道:“这……这存心是要羞辱我们!”更有年轻的官兵大声叫道:“士可杀、不可辱啊!”再看秦雷,额头的青筋也是突突直跳。

秦雷确实是气坏了,他早已在国内树立了惹不起碰不得的恶霸形象,就算李老恶霸,也要对他客客气气。

他已经记不起上次有谁敢如此羞辱自己了,

但鸿胪寺卿周葆钧,却满面担忧的向秦雷拱手道:“王爷细目!

这不是中都城,切不可感情用事啊……”这老兄不愧是外交战线一把手,说话就是有水平,如蜻蜓点水一般轻轻一语,便提醒了秦雷,对面可不是朝中的百官,不大可能买您的账。

秦雷闻言沉默一会儿,他也知道看南楚这架势,分明是寻衅而来,若是自己贸然发作,怕是要自取其辱的。

这么长时间的朝堂斗争,已经教他学会了‘权衡’二字。

这才强抑住火气,瞪着周葆钧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周葆钧不慌不忙道:“据理力争,”说着轻声道:“南楚人一向认为咱们秦国乃是蛮荒之地,而他们楚国才是文明之地。

尤其是在面对咱们的时候,最喜欢显示这种优越感。

您看能不能利用他们这点?”

秦雷顺着这思路寻思片刻,终于点头声道:“告诉对面,天下哪有让客人自带碗筷的道理。

说既然贵军前来迎接,难道忘了备小船么?

贵国向来热情好客,怎能出现此等疏忽呢?”

果然,消息穿过去没多久,几艘小艇从楚国楼船后驶出,排成一排停在‘元帅号’前面。

见对方把碗筷摆出来,也到了秦雷这伙外地客入席的时候。

秦雷挥挥手,使团的官员和护卫们便井然有序的下楼,从底层甲板处登上南楚的小艇。

他们是使团,光护卫就有两千之众,且还有许多行李,这几艘小艇可不够用的。

一番协调之后,对面又派来一队小船,帮着一起运输。

这一来二去可就费时间了,秦雷指了指后面,便与老元帅一起,缓缓走到船尾,显然要说些体己话。

见手下都离着远远的,老元帅终是满面歉疚道:“还是我们镇南军不行啊,若是能在声势上压倒他们,兄弟你也不会遭受此等折辱。”

秦雷淡淡笑道:“自从准备南下,我就做好了这种准备。”伯赏赛阳这才注意到,从见面那一刻开始,这位向来阳光灿烂的兄弟,眉宇间总是隐藏着淡淡的忧虑。

伯赏别离面色一阵阴晴变换,突然一把扯住秦雷,将他拉到临近的一个舱室中,关门道:“让他们几个大臣去就行了,为什么你要去呢?

万一兄弟你要是也被扣下了怎么办?”

对于老元帅这种情感流露,秦雷报以真诚的微笑,轻声道:“都什么时候了,您还说这个?

放心,我不会有事儿的。”

狐疑的盯着秦雷半晌,老元帅终是一字一句的问道:“莫非这里面有什么道道不成?”见秦雷又要笑笑避过去,脾气火爆的老元帅再也忍不住了,近乎无力的双手按住他,低声咆哮道:“昨天晚上我一宿没睡着,翻来覆去在想:‘为何要让我替你练兵呢?

而且还是三十万!

’虽然没想明白,但我知道,你一定有什么瞒着我的!

告诉我!

如果你还拿我当哥哥的话!”

听了这话,秦雷早已坚如铁石的心房,一下子柔软起来,终于沉重的点点头,轻声道:“放开我先,胳膊都快让你抓折了!”

老元帅哼一声道:“折了正好,可以不让你南下。”但还是松开了手。

秦雷揉揉被他抓酸了的胳膊,面色越来越阴沉道:“你久在南方,不知道京里的风云变幻,台上诸方你来我往打得热闹,但有一张看不见的网,已经从天而降。

适当时候便会把生旦净末丑一网打尽,只留下他一人矗立在舞台上。”

伯赏别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闻言失声道:“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陛下,也就是我的父皇。”秦雷的脸色并没有多大变化,仿佛在述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从他登基那天起……也许是更早一些,陛下便开始如蜘蛛一般,呕心沥血的编织着这张大网。

他有世间独步的隐忍,为了唯我独尊的那一天,已经等了太久,放弃了太多,所以一切妨碍他收网的人,都会被无情的扫除。”

伯赏别离很少回京,与昭武帝不过见了寥寥数面,但他对那位皇帝的评价却很一般,有些不信的摇头道:“我看着不像……陛下的性格有些柔弱,能有你说的那般厉害吗?”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向使当年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秦雷轻声道:“你毕竟没怎么与陛下接触过,不了解他的行事风格。”说着双手拢入袖中,云淡风轻道:“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阴谋家,再加上性情坚忍,深谋远虑。

皇甫旦和文彦博俱是一时英豪,看似庞然大物,却都被他不声不响的推倒……也许还要算上他的五个哥哥。”事到如今,秦雷必须与老元帅坦诚相待。

秦雷从来不认为,自己能独立斗倒文彦博,就像他不相信李浑能一对一干掉皇甫家一般。

在大秦近二十年间发生的大事背后,都隐隐约约能找到那位九五之尊的影子。

伯赏别离酱紫色的面孔有些发白,艰难道:“那……这次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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