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莉夫人放低了姿态，甚至带了那么一丝讨好的样子，顾婉音蓦然生出一丝感慨：就算是莉夫人这样的人，作为一个母亲，也是对孩子好的。

天下慈母心，原来都是一样的。

不由自主的，她想起了罗氏来。

若是罗氏还在，为了她必定也会愿意如此。

她心中一软，可是随即想起罗氏年纪轻轻就去了，极有可能就是莉夫人一手导致的，大概下心中便又生出怨恨来。

所以当下也不婉转，直接道：“周家那头，只怕不会同意。”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比事实更让莉夫人难受？

果不其然，莉夫人听闻这句话，脸色顿时就灰暗了下去，让人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绝望惨败。

尤其是眼睛，原本还有一丝光芒，可是现在已经完全是死水一滩。

看着莉夫人的变化，顾婉音只觉得快意。

不过也有一丝同情——自古以来，只有弱者才有被同情的权利。

以前，她面对莉夫人的时候是弱者。

可是现在，莉夫人却是弱者。

莉夫人恍惚了许久，忽然抬起头来直勾勾的看着她：“那老夫人是怎么打算的——”

顾婉音没有犹豫，既然莉夫人想要知晓，她就应该满足莉夫人。

看着莉夫人痛不欲生，她才会觉得解恨。

况且，这是事实，这是顾瑢音一手造成的事实，所以她没有什么可歉疚和迟疑的：“老夫人觉得，三妹或许在家中带发修行比较好。”

至少，可以丰衣足食，不会受任何委屈。

不过想了想，她还是没将这句话说出来——现在莉夫人如何听得进去这样的话？

只怕会当成是她在落井下石的讥讽。

莉夫人忽然抬起头来，灼灼的看着她定定道：“为什么一同去的周家，偏偏就瑢音出了事？”

顾婉音愣了一下神，随即就忍不住冷笑起来。

毫不畏惧的与莉夫人对视，气得几乎身上都要发抖：“你这是什么意思？

一同去的又如何？

三妹并未曾与我和大姐在一处，你难道怀疑我们故意陷害三妹不成？

我没那么傻！

你自己想想吧，要是三妹的名声坏了，对我和大姐又是什么影响？”

这就是所谓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若是她也和顾瑢音一样蠢，那她就该干脆的顾瑢音将事情捅出去，让大家都知晓顾瑢音到底做了什么。

彻底的让顾瑢音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莉夫人冷哼一声，像是发现了什么：“陷害没陷害只有你们自己知晓！”

顾婉音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面对莉夫人的蛮不讲理，她很干脆的冷下脸下了逐客令：“那好，既然你如此怀疑，那就干脆去会回禀老夫人，让老夫人查明真相好了。

实在不行，你就是去衙门击鼓鸣冤也得！”

莉夫人被顶得脸上一阵赤红，瞪着眼看着顾婉音，浑身颤抖。

半晌，她忽然按着眼睛就哭号了起来：“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哟！

我好歹也是你的庶母，你再怎么不待见我也不能害瑢音啊！

那可是你的妹妹呀！”

谁也没料到莉夫人会不顾脸面仪态突然来这么一出，当下都是惊诧莫名又不知所措。

顾婉音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只觉得头疼得不行。

莉夫人的泼妇行径，她还真是第一次见，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对付。

屋里几个小丫头也是面面相觑，完全没了主意——总不能将人直接架出去，毕竟这也是正经的主子。

所以，都看着顾婉音，等着她来决断。

顾婉音也看到了几个丫头的目光，可是她也只能苦笑不言。

她能怎么办？

毕竟莉夫人也是她的庶母，她就是再不待见莉夫人，可表面上的尊敬总还是要有的。

莉夫人的指责已经有说她不孝不敬的意思，若是她再用强……

不用莉夫人到处去说，她的名声也会立刻传出去。

所以，还能怎么办？

这能任由莉夫人这么着了。

不过，她自然也不会就在这里干等着莉夫人闹够了自己停下来。

所以当下她飞快的一福，冲着莉夫人道：“我还要去老夫人那里，就不陪着您了。

您若是渴了饿了，就让丫头给您准备茶水点心，若是累了，让丫头扶着您回去歇一歇。”

说完，她忙不迭的就往外头走。

然而莉夫人却是豁出去了要给她难看，当下竟然忽然一下子扑上来，猛地拉住了她的袖子，用力一拽，恶狠狠道：“想跑？”

顾婉音被拽得一个踉跄，险些站不稳摔在地上。

旁边的荷露不敢再看着，忙扑上来扶住顾婉音，开口冲着莉夫人恳求道：“莉夫人，您还请先松开手，这样与小姐拉扯，让人看到了——”

然而荷露话还没说完，就被莉夫人踹了个窝心脚：“滚开，你一个丫头还敢来管主子的事儿？”

顾婉音一面竭力稳住身子，一面跟荷露使了个颜色，示意她去找帮手来。

荷露迟疑了一下，还是退了出去。

一时间荷露飞奔而去，下意识的就去找丹枝。

而莉夫人虽然状似疯癫，可是心中也有数。

她不过是想让顾婉音面上难看罢了，所以当下只是拉着顾婉音不让走，却不敢真的动粗。

毕竟——这可是顾家嫡出的小姐，又是老夫人的心头宝，真打坏了弄伤了，谁也没有好果子吃。

顾婉音挣了几次没能挣脱，只得无奈的站在原地，继续听莉夫人哭号。

只是莉夫人见她不反抗也不辩解，越发的觉得好欺负起来，当下便骂得更加难听，非要将顾婉音故意陷害顾瑢音的罪名给坐实了。

顾婉音实在是不想和她一般见识，只是沉默不语。

过了约莫有一刻钟，终于有人过来。

顾婉音抬头一看却是愣住——顾昌霏。

微微愣了一下，她便低下头去，“父亲。”

顾昌霏只扫了一眼，就已经怒不可遏——莉夫人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撒泼不说，还紧紧拽着顾婉音，顾婉音说不出的狼狈。

对比之下，倒像是顾婉音被莉夫人欺负了。

面对如此境地，顾昌霏既觉得丢人，又觉得一团火窝在心里。

若说疼爱，顾昌霏最疼爱的应该是顾瑢音和顾芸音这两个丫头。

因为顾婉音从来不曾像是另外两个女儿一样喜欢与她亲近。

可是要说敬重，却是最敬重这个大女儿。

大女儿的能干让他觉得面上有光不说，大女儿的性格品貌以及风范，也是最好。

就是大房的顾佩音也比不上。

再加上老夫人的关系，顾昌霏虽然面上不曾表现出来，可是实际上却是极其重视顾婉音的。

加上罗氏的原因，他对顾婉音她们三个还有一种难言的愧疚之心。

顾婉音在顾昌霏的眼中，是极其能干的，这和老夫人很像。

顾昌霏从未想过顾婉音会被人欺负。

可是如今眼前这幅情形——顾昌霏只觉得又惊又怒。

顾昌霏一把攥住莉夫人紧拽着顾婉音的手腕，莉夫人顿时吃疼，只得松开手。

同时看着顾昌霏，也是又惊又怒——不过在看到顾昌霏难看的脸色时，莉夫人的怒火却是陡然熄灭了一大半，心里也有些发凉。

顾昌霏也不废话，直接就将莉夫人往外拖去。

他只觉得莉夫人的所作所为，将他在顾婉音面前最后做父亲的威严都扫光了。

由始至终，顾昌霏都没看顾婉音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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