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解释一下我们眼前所发生事情的原因么，我的兄弟马格努斯？”

“一次失误，佩图拉博，仅此而已。”

“你最信赖的凡人正在经历着痛苦，哪怕是在黎明星的混乱中，她也没有如此的狼狈不堪过，而你只打算用区区【失误】二字来略过这一点？”

马格努斯沉默了一下，似乎在考虑用何种方式来回答。

最终，他开口，话语间却是与曾经完全不同的冰冷分析。

“你的话语中有三处纰漏，我的兄弟，我将分别指出来。”

“首先，你说的没错，摩根的确是我的军团中最重要的凡人之一，我对她的重视仅次于我的子嗣，所以，请不要用这种问责的语气，佩图拉博，我也很焦虑，我也很关心她的情况。”

“其次，不要用你个人的视角来看待所有的问题，我的兄弟，摩根是第十五军团（重音）的高阶顾问，她在黎明星上的表现如何，又遭遇过什么，我比你更清楚，在那个已经死去的世界上，她遇到过更糟糕的一些情况与问题，她并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佩图拉博，她是一个强大、坚定、并且值得信赖的战士。”

“最后，这样的事情是我们都不想的，也许这其中的确有我的原因，但我绝对没有袖手旁观，我的兄弟，我曾带着摩根与我的那些不幸子嗣深入到浩瀚之洋中，我亲手找到了针对于他们每个人的灵魂困境的解决之法，我保证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得到了彻底的治疗，无论是我的子嗣，还是摩根，我亲眼目睹了他们灵魂的修复。”

基因原体在侃侃而谈，而他的子嗣却呆在一旁，因为目睹到了这过于奇异的一幕而满心困惑，甚至是惶恐。

马格努斯沉默了有一会儿，直到不安的气息在房间中囤积的过多了，甚至让阿塔瓦感到呼吸的困难。

马格努斯显现出了他的耐心，他目睹着摩根缓慢地品尝着酒液，一口又一口，一杯又一杯……

“我就不绕弯子了，摩根女士，我希望你能加入千子军团的特派支队，作为军团的代表之一前往与冉丹作战的前线，我会给予你联络人员的身份，这是一个更偏向于指挥部，而非第一线的职位。”

“我没你这么阔绰，佩图拉博，我只能派遣一百人，阿里曼带队，摩根女士会作为队伍的辅佐官。”

于是，当摩根的意识彻底清醒的时候，她看到的便是两位基因原体与一名阿斯塔特不约而同地站在房间的边缘。

摩根沉寂了下来，过了一会，然后才选择艰难地开口。

【并不是，只是单纯的力量失控，尽管已经过去十天了，但我依旧没有完全地消化与整理你所赐予的治愈力量，它偶尔会在我的大脑中肆虐一阵子——让你见笑了，阁下。】

“也许只是一次旧伤复发，你知道的，佩图拉博，当我们填平一座裂谷的时候，总会有细微的石子与尘土飘落出来，对于我们与我们的子嗣来说，这可能没什么，但是对于凡人来说，还是过于沉重。”

这句话就像是一句挑衅，但是佩图拉博却是笑了出来，他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来证明，但是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三双耳朵同时听到了摩根呢喃的苏醒。

“他们可以和你的支队互相协助。”

钢铁之主的声音就仿佛是两块真正的钢铁在互相撕磨。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选择你的方式？

马格努斯，你有没有想过对于凡人，或者世间的任何事情来说，你的灵能并不是一件能够百试百灵的法宝，它只适用于你与你的子嗣所熟悉的那一个狭窄的领域。”

“你还记得我们刚才的对话么，兄弟？”

摩根如此想到。

摩根看了一眼马格努斯，便又将自己的目光重新投到了佩图拉博的身上：当她的视线刚刚抵达的时候，她仿佛感觉到自己与钢铁之主的视线有了些触碰，但当她眨了眨眼睛，想要确认的时候，却又发现佩图拉博的头颅径直背对着她。

“所以，你要派遣五千人？”

说着，一枚勋章被基因原体放在了桌子的中央，摩根看了它一会，收下了。

佩图拉博的赞美可不多见。

“你是指哪一句？”

随后，他便看到佩图拉博转过身来，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了马格努斯的面前，钢铁之主的目光移到了摩根的身上，却一直不愿意与她对视，随后，佩图拉博看向了自己的兄弟。

马格努斯仔细地聆听着，随后，他便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基因原体的赤红色皮肤泛起了褶皱，就宛如被卷起了漩涡的火山岩浆层。

佩图拉博的声调突然高耸了起来，让他的话语就仿佛是一句咆哮，如同旋风一般在狭小的会议室里来回冲击。

“那就认真对待这一切！”

马格努斯一边招呼着他可怜的子嗣阿塔瓦入座，一边转过头，看向摩根。

“凭借你与你的子嗣的态度，我有理由怀疑这一点，我的兄弟马格努斯，你们太依赖这种来历不明的魔法了，我甚至怀疑你是否真的关注过你拥有的医务团队，你又是否真的用突发情况考验过他们的能力，而不是把一切交给亚空间。”

接下来的一幕堪称滑稽。

佩图拉博如此说到，然后从自己的文件中抽出了一份，强硬的塞进了他刚刚归类好的人员名单之中。

“只言片语……很好的评价，我们对这种敌人的认知也不过是只言片语，就像我们对这片银河中的大部分物种一样，在我们彻底了解它们之前，就已经将它们彻底地消灭了。”

而佩图拉博的反应则更有意思，阿塔瓦亲眼目睹着这位钢铁之主的古怪表现：当他发现摩根逐渐苏醒的时候，佩图拉博那原本因为辩论而略微狰狞的面孔突兀的凝固了，他那即将泛起的笑容也在短暂的时间中停留在了脸上，形成了一个有些可怕又有些滑稽的表情，这幅面容转瞬即逝，当摩根睁开眼睛的时候，钢铁之主的面庞已经回归了他的冷漠与淡然。

伴随着这种话语，佩图拉博似乎颇为纡尊降贵地将头转了回来，他先是面无表情地看了摩根一眼，便立即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马格努斯。

——————

但是阿塔瓦已经没有时间与精力去感慨这一切了，因为他的思绪已经被自己的基因之父那古怪的发言所占据，他并不明白为什么马格努斯要以如此的姿态和语气发表他的言论，在他的印象里，普罗斯佩罗之主从来不是一个如同章节目录或者对讲机一样的人物，他更喜欢用感慨和富有哲理的短句发言，而不是列出无情的条例。

摩根能感受到佩图拉博看向自己的目光如炬，但当她抬头的时候，钢铁之主的视线便迅速的离开了，只留下马格努斯的笑声与疑问。

“情况如何？”

自己的基因之父似乎在踌躇，表现出某种学者特有的不愿意担负首要责任与矛盾集中点的胆怯心态。

马格努斯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直到他的意识能够感知到眼前这位银发的凡人女官已经彻底整理好了自己的思绪，基因原体这才缓慢地向前一步。

“如果有什么需求，你可以……”

“五千零三十人。”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美妙，同时也是最可怕的自我误解了。

最后那句就仿佛是临时加上的。

佩图拉博总以为他自己是一个冷静且理性的人物，既不会去过多的干涉别人，也不会处于自己的想法而对世间的任何事情横加指责，在钢铁之主对自己的认知与印象里，他从不屑于这么做。

摩根摇了摇头。

“我会这样做的，佩图拉博，如果有必要的话，我的确会这样做，千子军团的附属部门中拥有着完善的医疗体系，这一点不需要任何人来操心。”

“我的军团人员选拔已经完成了。”

马格努斯拄着胳膊，似乎并不想太过了细究这个问题，他皱起眉头，有些纠结于接下来的话语。

“他以前也这样。”

马格努斯的笑容更为真挚了一些。

钢铁之主离开了，但是原体与凡人之间的对话仍旧在继续。

阿塔瓦眼看着钢铁之主隐晦地看向自己的兄弟与那位凡人，又在被发现后迅速的收回了目光，千子战士有些不自然地活动着脖子，只希望佩图拉博真的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又开始了。

“但是冉丹不一样，它更难缠，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第一军团甚至在与它的战争中损失过荣光女王，而现在，它们又回来了，战争是不会停止的，它只会更加猛烈地燃烧。”

但很快，这种疑惑就烟消云散了，因为千子战士看到了神奇的一幕：伴随着马格努斯的话语，钢铁之主的怒火竟然在肉眼可见的熄灭。

阿塔瓦是把一切看清的人物，他就伫立在这间不大的会议室的最边缘，能够看清楚两位基因原体的动作：马格努斯显然被这突兀的苏醒所惊吓到了，他悄无声息地远离了一些，似乎有些忌惮自己刚才的言论被听到了多少。

“你可以拒绝，这是人之常情，比起虚假的承诺，我更希望能听到你真实的想法。”

“哦，你当然可以质疑我麾下的普罗斯佩罗人的专业素养，我的兄弟，我是不会因为这一点而生气的，毕竟，谏言总是需要得到尊重，无论它说的到底是什么。”

佩图拉博已经亲自挑选了一批子嗣，作为他派往冉丹前线的军团代表，作为彰显钢铁之主与第四军团能力的门面，而剩下的佩图拉博之子们则要靠自己的力量去争夺仅剩的名额：尽管奖品是如此的危险，但是每一名佩图拉博的子嗣依然用尽一切的力量去争夺胜利，以期望获得基因之父的青眼相加，这可真是一幕奇景。

马格努斯颇为真诚的诉说着，但他的目光是散漫且飘忽的，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而没有更仔细的观察面前的凡人顾问：如果他这样做了，基因原体就会发现一丝异样的光芒在摩根的眼眸中闪过。

马格努斯问到。

“不要逃避问题，马格努斯，我们终究要重视现实多过言语，现在的现实就是，你的所谓救护并没有起到应有的情况：当患者离开病房的时候，其安危与健康依旧是医生需要负责的事业。”

就仿佛她是什么可怕的怪物一般。

显然，这种充满理性的辩论而非激烈的争吵，更能让佩图拉博感到冷静。

“这是我的办法，佩图拉博，如果你觉得它不够好，那么你要做的不应该是单纯的反对它，而是拿出一个更好的，或者最起码对等的方案出来，我知道以你的才能会想明白这一点的，我的兄弟。”

这原本只是一次普通的洽谈，两位基因原体，一名阿斯塔特，一名凡人顾问，仅此而已，在场的人员中甚至没有一名钢铁勇士，因为他们都忙于那场以大营为单位的实弹演习。

“……不。”

“当然，我甚至还可以再重复一遍：摩根是我的军团中重要的一部分，她足以得到我的重视与尊敬，足以作为军团中令人骄傲与心灵信赖的一部分。”

此言一出，阿塔瓦便有些惊恐地看向了自己的基因之父，然后他就发现马格努斯看向自己兄弟的眼神中有一种奇艺心态，就仿佛坚决要从自己这位钢铁般的兄弟身上找到一些快乐来弥补自己。

但当她的目光伴随着这句话而转移到了佩图拉博的身上的时候，她却发现钢铁之主似乎是故意昂起了自己的头颅，并没有选择与她对视，他的目光散漫地摊开着，就仿佛刚才的话语不过是随性的指责。

但马格努斯的快乐没有延续多久，他的兄弟那冰冷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

“第五军团和第十九军团已经不止一次发出求援信号了，而我的军团也在支援队列之中，我需要派出一些人手，这会是一个危险的任务，非常……危险。”

当酒液逐渐见底的时候，马格努斯突然开口，说出了这句话。

“你的子嗣看起来并不需要我的帮助，马格努斯，他们总是过于得信赖你的指引与力量，显然，你在他们心中的地位足以让最聪慧的士兵选择愚蠢，足以让最老练的军官选择盲从。”

【那么，我需要与谁合作？】

“这一点，没错。”

佩图拉博的话语迅捷而尖锐，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似乎说的太多了，钢铁之主张了张嘴，然后干脆把自己的脑袋扭到了另一边去。

基因原体还想说什么，但是一股沉闷的声音却打断了他，只见佩图拉博的身影再一次地出现，他手拿着一摞厚厚的文件，高昂起头颅，就仿佛刚才的一切并不存在。

——————

摩根能看到马格努斯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了起来：普罗斯佩罗之主的嘴唇勾勒出了一个无奈中带着些许苦涩的笑容，但他的眉毛却又因为自己兄弟这近乎冒犯性的发言而深深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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