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游这种人不擅绘画，也不精书法，也依然对这种东西有些兴趣。

三花娘娘抬头一看。

推开卧房门时，女童穿着他的长衫，整个人还没有他的长衫高，像是穿了及地的裙子，又松垮垮，就坐在床铺中间，愣愣的盯着他看。

无论哪种，都是取燃烧熏出的烟灰加药材熬胶制成，有的还会添加特有的香料。

三花娘娘虽然不理解为什么要这样做，又为什么要自己来做，但还是带着疑惑走了过来，从宋游手中接过这根烧过的柴，又乖乖站在原地等着宋游为她把袖子撸到胳膊弯，露出细细白嫩的一截小臂。

今日缺钱，来日方长，既是游历人间，这个年头最顶级的技艺作品自然是要见识一下的。

“好。”

“三花娘娘化形成功啦？”

看看衣服，又看看胳膊，再看被手拿着的墨条，仿佛手不是自己的手，世界也不是自己原本眼中的世界。

“哪个先生？”

宋游花了很长时间，才与她说清。

直到宋游离去。

“见过先生。”从人立马躬身，双手恭恭敬敬捧上一小木盒，“小人从俞坚白俞知州府中来，替我家知州送来薄礼，并替知州带话。

感谢先生下午在瓦舍与我家知州答对，愿下次还有机会与先生清谈。

请先生务必收下。”

宋游关了院门，往屋里走。

“那不行。”

“仔细讲讲。”

“哦。”

“为什么？”

出来已久，该写封信回去。

“去问问。”

“不用谢。”

“是。”

写着写着，忽然有一只毛绒绒的猫爪子伸过来，勾弄着笔上晃动不止的挂绳，小猫的指甲有着琉璃般的质感。

“唔？”

“谢谢三花娘娘。”

“……”

说来奇妙，本身与三花娘娘结伴只是一时兴起，想抵长路孤独，却不料收获意外，如今只是与她相伴，便已让这段旅程多了不少乐趣了。

“好……”

这是这个年代的顶级奢侈品，也是传统工艺、匠人精神的巅峰代表，是可以代表一种文化、一项技艺的极致的。

“笃笃笃……”

新笔沾墨，在砚台上刮了又刮。

宋游则在旁边铺开了纸。

宋游想了又想，才抬笔落字。

“仅仅见过几次，就能融会贯通，如此智慧，实属难得，宋某佩服不已。”

宋游看了又看，也只得道声再会。

“嗯？

先生不住这里？”

“可以吗？

三花娘娘。”

三花猫像是这才发现他已停笔了，转头盯着他，思考几秒，竟还一本正经的说：“你写你的，我玩我的。”

“下午不过兴起而谈，不止俞公尽兴，宋某也有所受益，俞公又为何特意派人来赠礼？”宋游说，“况且礼物贵重，宋某如何能收？”

“找个说法。”

宋游归家之时，竟发现三花娘娘莫名其妙过了化形这关。

“就是……”

等到三花娘娘穿上合身的衣裳，看上去总算顺眼多了，只是她依然保持着一些猫的习性，一举一动看上去难免有些奇怪。

……

“三花娘娘既已化成人形，便帮我去开门吧。”宋游瞄着三花娘娘，“若是认识的人，就请他进来，若不认识，就问他找谁。”

“买一枚……两枚吧。”

再在房间里找了一下。

“三花娘娘智慧过人。”

“找谁？”

以桐油取烟，加数十种名贵中药材熬胶，再加独特香料，轻胶十万杵，阴干数年，才有这漆黑油亮、千年不褪、落笔有清香的凝香墨。

“这样转圈圈么？”

“三花娘娘你干什么？”

宋先生她是认识的，但是宋先生没有教她后面怎么做。

倒也不是为难，不是不知怎么做，就是恰好什么也不想做，干脆就这么盯着他看。

“不知梦来先生可是住在这里？”门外站着一从人，拱手道礼，恭恭敬敬。

松烟墨取松木燃烧熏出的烟灰。

油烟墨则取油灯烟灰，用油有桐油、麻油、菜油、豆油等等，其中桐油烧后得烟最多，为墨色黑而光，写完之后会随时间越来越深，字迹可留千年，余油得烟少，为墨色淡而昏，字迹会随时间越来越淡，所以油烟墨中又以桐烟墨最常见好用。

“先生莫要为难小人了。”从人立马露出为难之色，“先生若不收下，即使知州不责罚，小人怕也内心难安。”

笔没见得好的，倒是见到了好墨。

思索许久，他才说了句：

可惜人家身价不凡，一笏万钱。

“什么是研墨？”

“替我谢谢知州。”

晚些时候，外头忽然有敲门声。

这墨是天下顶好的墨，不知那老道以前见识过没有，得提醒她闻一闻。

化形之后她的声音倒有了些变化，更能听得出是人的声音了，也能听得出性别了，但语气和措辞还是那样，认真却也死板，不是常人常用的说话方式，听起来多少有些不聪明。

“是烧了的柴！”

不觉竟又绕回了瓦舍门口，对面有家专卖文房四宝的店。

宋游驻足想了想，此前买的那支笔用到现在已经有些毛糙，加之那笔是大笔，他其实想再买支写小字的，质量好一点的。

宋游只得作罢，又问：“三花娘娘不是大猫吗？

怎么化形成了一女童？”

“三花娘娘看你是这么做的。”

原来是知州大人啊。

“……”

宋游于是继续写。

三花娘娘继续玩。

画面和谐而安静，竹林风声入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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