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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环环相扣(1/2)

东山尚青,并非什么人尽皆知的事实。

正如西湖尚黛,南林尚白,北漠尚绀,东山历代皆尚碧青之色。

便是清卿十多年前见到子琴的第一眼,脑海中闪现的词便也是“青袍玉立”。

令狐弟子皆着青衣,只有随掌门或前辈外出时才着青袍。

如此一来,清卿一向习惯了青色衣衫,即使是在天客居,也要把青衣穿在黑袍之内,提醒自己时时刻刻不忘来路。

立榕后人隐居世间,江湖中少有人见。

如今东山已化为灰烬野土,见过令狐弟子青衣而立之人,便更无有几个。

玄茗如此高声提醒,说这“蜉鱼”名为“青鱼”,难道当真是说给自己听的?

侍者一端上来,清卿便迫不及待地夹起筷子,把一整块鱼皮揭了下来。

翻来覆去地观察着,却似乎并无什么不对劲。

随即又将筷子刺在鱼腹中,将那大块的鱼肉一分两半。

可直到整盘鱼都被夹成了碎片,清卿仍是没发现,这鱼身中究竟藏着什么。

“将军有话要同少侠说。”这位将军要说的事,会和这条青鱼有什么关系呢?

苦思冥想间,清卿只见自己前面一人,将这条鱼的骨架剥离出来,随即一侍者上前,用个托盘收走了。

清卿这才发觉,这种青鱼的身上刺与寻常鱼类甚是不同。

若说草鱼、鲫鱼的刺碎而多,极易卡住喉咙,那这青鱼之刺可谓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密布间不失秩序,只需用筷子轻轻一挑便能整块取出。

比之噎在喉咙中,这青鱼便成了西湖难得的特色,寻常人家更是可望而不可即。

莫非是这鱼刺有什么不对劲?

清卿把两根筷子拿在手中,只作品尝模样,却一点一点在鱼骨四周划拉着。

不多时,听得筷子尖上“咔哒”一响,果真是碰到了什么不寻常的物事。

定睛一看,竟是一张薄薄的布条缠绕在鱼骨旁的细刺之上。

那布条薄而无色,藏身鱼肉间,若不留心,甚难发觉。

而鱼骨上的刺密密麻麻,普通人定不会眯着眼睛,一根一根地看过去。

清卿四下一望,见无人注意着自己,便迅速将那鱼骨上的布条取了下来,收进袖中。

恰巧这时侍者近前,清卿一抬头,果真是先前为秋儿传话那人:“若是少侠已得鱼肉,那这刺和骨,在下就先收走了。”

此“鱼肉”并非彼“鱼肉”,听着他话中之意,清卿点点头。

一直到了这侍者也走远,清卿这才将手伸进袖子,把那布条展开在手。

随即作个饮茶模样,用另一只袖子掩面,透过两指之间,模模糊糊地看着上面的字:

十月十七夜坊西南路左悬红灯笼家中五人

十月十八码头东深色船头内二人

十月十九深巷西肖府迎一客共二十三人

十月二十深巷西马府独身一人

……

后面几行,清卿一时记不住,又怕自己仰脖子喝茶太久会引得周边来客怀疑,便不得已放下杯子,重新将布条塞入袖中。

清卿听得自己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桌上虽摆着山珍海味,可自己如今什么胃口也无。

这上面的字,与自己先前在天客居接活儿时候知道的内容几乎一模一样——

只怕卫老将军已然得了那天客居的名册。

从八月十五到如今,两个多月过去,清卿没想到一份名册竟耗时这么久。

不过仔细想,卫将军倒也未必是今天和昨天方才得了消息。

亦或许,是早就抄了名册在手,之后慢慢筹谋安排不迟。

清卿下意识地朝沈玄茗那一侧看去,正巧与沈将军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从玄茗那略微紧张的神色中,清卿便能看出,玄茗清清楚楚地知晓这份名册的事。

而且还在担心,清卿究竟拿到了鱼肉中的布条没有。

清卿不声不响地一点头,随即低下头,夹起不知什么东西含在嘴里。

玄茗心中微笑一下,知道清卿从那青鱼中得了消息,便不再挂心。

随即转向秋儿,眼中含着笑意:

“这些日子,玄茗不能得空相陪,夫人辛苦了。”

秋儿脸一红,低下头:“夫君在外忙碌,为妻只等着这个小人儿早日来到身边,免得夫君时时挂心才好。”

“这是什么话。”玄茗微微揽着秋儿肩膀,“纵是这小儿不来,玄茗也日思夜想,只盼着早日回来见夫人一面,日日相伴,永不分离。”

许是因为略饮薄酒的缘故,秋儿忽然听得玄茗说了许多动情的话,心中又是含羞,又是欢喜。

只是自己有着身孕,无法饮酒,便只是看着玄茗那闪着光的双眼,端起茶杯:

“为妻以茶代酒,敬夫君一杯。”

玄茗也满眼爱意,正欲举杯共饮,忽然听得门外脚步声急促,不知突然间来了些什么人。

一个跑得快的侍者来到玄茗身旁,低声耳语了些什么。

只见玄茗眉头一皱,挥了挥手:“请进来吧。”

众人疑惑不解间,便听得门口一声响亮的通传:“天客居弟子一行,前来同将军献礼!”

是箬先生派人到了!

这一嗓子,惹得在座来客议论纷纷,不知这究竟是箬冬的意,还是玄茗故意的法子。

清卿更是一惊,慌忙以袖捂面,生怕来人认出自己藏在将军府中。

只见一行五人,黑袍佩剑,大踏步走了进来。

其中为首的是安歌。

安少侠看似伤病已是彻底痊愈,如今行走间,眉眼自带一股飒爽的英气。

清卿听她脚步,只觉得那步伐稳重非常,想必身上内功更胜从前。

唯独左面的袖子飘悠悠晃着,并不随身体摆动,引得座上宾客纷纷注目。

紧接着便是任思渊跟在其后,还有三人,清卿只是见过几面,知道他们是箬先生的亲近弟子,平日中却并不知道姓名。

而这些人的表情既不趾高气昂,也不唯唯诺诺,只是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颇有礼数在大厅之中向着四面行礼。

众人不敢怠慢,纷纷起身言谢。

安歌在众人之前,向着玄茗的方向拢袖见礼,口中沉声道:“听闻今日是沈将军的立冬家宴,广请江湖四方宾客。

我等略备薄礼,来与将军凑个热闹,愿将军不会介怀。”

“少侠言重了。”玄茗也起身回礼,面带微笑,“天客居有大驾光临,令末将之处蓬荜生辉,岂有介怀之理?

还请少侠海涵府上的怠慢之处才好。

来人,请几位少侠入座!”

早有侍女在旁,如今听言上前,将天客居来的五人引到座位上。

只是宴席过半,前排座次安排得满满当当。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些侍者低着头不发一言,将五个不速之客带到厅堂最后面的角落中。

天客居的弟子无论走到何处,都是西湖的贵客,岂有屈尊坐在这憋闷一角之理?

眼看着其中一个弟子表情凝滞就要发起火,安歌却拉住他袖子,生生将他按在面前的座位上。

其余人也相顾坐下,眼中不卑不亢,不发一言。

几声窃笑从前面的坐席中传来。

众人皆想,不可一世的天客居,如今也沦落到这份儿上。

唯独清卿一人,紧张得手心不停冒汗。

先前自己一个人坐在此处,左右无人,甚是清净,也免得惹人耳目。

可如今天客居五个人一来,好巧不巧地也坐到了这角落里面,如同一股合围之势,顷刻将自己逼到了墙角。

如此之近的距离却不被认出,只怕是比登天还难!

清卿悄悄抬起头,想向着沈玄茗瞪一眼,却无奈他正偏头与其他人说着话,并未注意到自己这边。

清卿不敢转头,干脆把脑袋埋到了面前香气扑鼻的大鱼大肉里,脑中快速思索着对策。

若是此刻起身离席,定会引起周围人的注意。

指不定,谁人长剑一出鞘,自己还没说一句话,就要倒在血泊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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