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一章 缑山鹤飞(一)(3/4)
寿宁侯夫人又忍不住和大女儿抱怨起二女儿来,把这番路上种种说了。
张大姑娘心里骂老二蠢,再怎么着也不能奔丧时候闹这么一出,先前就已经没了贞节名声,再没了孝顺名声,这还活不活了!
而且还容易拖累姊妹乃至侄女儿的名声,即便是她张玉婧这是出嫁女,也少不得被影响。
口中却顺着母亲道:“二丫头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也难为她了。
她还小呢,才十五,懂个什么,状元公也真是……唉。”
寿宁侯夫人只觉得同大女儿才说得到一处去,心里熨帖,便忍不住倒苦水,说了一番二女婿种种倔强。
张大姑娘眉头紧锁,当初家里为什么将妹子嫁给状元公,她也是一清二楚的。
但,便是那般又怎样,侯门千金呐,到底是下嫁了。
(当然,在她眼里,除了嫁给皇家,嫁到哪里都是下嫁。
连她自己加入有爵人家也算是下嫁。)
既是下嫁,沈家那边就理当捧着供着她妹子才是,何况妹子还与他谋了官职。
像她张玉婧,在婆家就是被供着的,丈夫想谋官职,不也低声下气来求她!
妹子怎就遇上这样一个不知事的愣头青呢!
张大姑娘冷笑一声,道:“娘,这沈家,怕是有那些读书人的臭毛病罢。
您也别置气,没用,这样的毛病,多是惯出来的,冷着他们就是了,咱们家在这里立着,自有他来求着咱们的时候。”
她目光闪烁,“况且,他这不是丁忧了么。
少年得志,一路被人捧着,难免又傲气,这次丁忧回来,瞧没人理他了,又是什么样子。
回头我也写信给二丫头,叫她也别气,有甚好气的,只冷眼看着。”
“唉呀,理是这么个理了,可哪能真这么办呢。”寿宁侯夫人自家说女儿女婿不好行,旁人若说哪怕是另一个女儿说,也是不爱听的。
“这样伤了夫妻情分,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张大姑娘可比张二姑娘机灵太多了,听母亲这话音儿就知道母亲挑理,便也改口道:“我也是替二丫头抱不平罢了。
他们呐,还是小夫妻,刚相处,慢慢的也就好了,当年我和你女婿也不是没拌过嘴,谁还记仇是怎的。
娘你也别挂心了。”
寿宁侯夫人叹了又叹,又说起张玉娴将在松江府的日子,种种忧心。
张大姑娘听着听着,忽就一拍手,道:“我竟把这事儿给忘了。”
见母亲疑惑,她忙笑着道:“皇上不是把那沈家的松江棉布点作了贡品么。
原本这东西不值什么,哪里能同苏杭蜀地的缂丝织金比。
不过前番皇上下旨严查了衣冠僭越事,京里这些商户便不敢造次。
他们那些商户啊,手里大把的银子,不敢穿明着丝绸绫罗,又想要体面,可不就得选这贡品的松江棉布。
倒叫这棉布好卖了去。”
寿宁侯夫人随意应了一声,这松江棉布于她来说,不过是做中单做袜子不错的料子中一种。
听得张大姑娘道:“娘,你道京里谁家做这个松江棉布的生意?
就是那个赵彤,武靖伯府的赵彤!
还有杨廷和的闺女叫杨恬的那个。”
听到这两个名字,寿宁侯夫人便是一阵厌恶,当初都是因为这两个东西坑了张家!
在亲闺女面前便毫不掩饰,直道:“提这两个东西做甚么,没得坏了胃口。”
张大姑娘道:“所以,这便宜怎么能叫这两个东西占了去。”
寿宁侯夫人脸色难看,道:“那便怎样?
要砸了她们的铺面还是毁了她们生意?
你便是办得也得做干净些,别叫人抓了把柄。
你莫鲁莽,若是武靖伯府也就罢了,这个杨廷和刚刚升了官儿,皇上那儿正看重,再惹上他家便不妥了……”
张大姑娘一愣,随即忙道:“娘,瞧您说的,我是那样鲁莽的人嘛,怎么会给家里惹这样的祸!
我是说,这生意,咱们也做得呀。
要不是二丫头跟回去松江府,我也想不起这茬来,娘你想呀,那贡品棉布是哪家的?
就是沈家织厂的呀,就是,就是二妹夫先头那个亲弟弟的。”
寿宁侯夫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状元公本庶出的身份也是她所不喜的话题之一。
若非当初查清楚了沈瑾是在弟弟出继之前就记在嫡母名下,还分了嫡母家产,礼法上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她是断不会将女儿嫁过去的。
但那到底也只是礼法上,即便那个嫡子出继了,只要有人提起,也是明晃晃显出沈瑾是庶子来。
张大姑娘道:“当初咱们不是查到,妹夫那嫡母孙娘子过世时,贺家趁机贱买了其嫁妆织厂,直到年初贺家被抄家,那两个织厂才被皇上赐还回去么。
其实,论起来,沈家老二都被过继出去了,不是孙娘子的儿子,原是没资格受这所赐的,理当给孙娘子名下唯一的儿子我二妹夫才是!”
寿宁侯夫人瞪了大女儿一眼,道:“你也知那是皇上所赐!
你还想同皇上掰扯这样的道理去?
!
还说不与家里惹祸呢,我瞧你比二丫头还能惹祸!
咱们家不差那万八千两的银子。
此事休提。”
“娘你瞧你,也不容人把话说完了!”张大姑娘嘟起嘴来,又撒了个娇,让寿宁侯夫人平息了怒气,才笑眯眯道:“我可不是要掰扯呀,哎呀,只是讲讲这个道理,就退一步说,便只是退还孙娘子的嫁妆,孙娘子当初可是明确说了嫁妆一分为二的,织厂也当有二妹夫一半儿的呐!
如今我们不要是我们不要,那出继的沈家老二不给便是他不对。
嗯,那沈家老二不就是杨恬未来的夫婿。”
寿宁侯夫人不由厌恶道:“怎的这群讨厌的人都凑一处去了!”
张大姑娘没心没肺的哈哈笑起来,拍手道:“可真巧了!
约莫是啥人找啥人吧?
!”
笑罢又道:“我们也不要沈家给我们一间织厂出来,娘说的对,咱们也不差那万八千的银子,但二妹夫既是孙娘子如今唯一的儿子,这贡品便不能叫那沈家老二一个给占了,我们织出来的也当是贡品。
她嘴角含笑,眸光闪烁,“二妹妹左不过也是要在松江住上些时日的,守孝也无事可做,不若让她建个织厂出来,也做这贡布。
以咱们家在宫里的关系,您说着贡布是收咱们的,还是他们的?
咱们也在京里开铺子,以咱们家在京里的人脉,您说旁人是买他们的,还是买咱们家的?”
见寿宁侯夫人仍犹豫不决,张大姑娘又笑眯眯道:“这事儿您寻思寻思,若是可行,也不用打咱们家招牌,免得御史又胡说八道的,太后姑姑也不喜。
我这儿也有些银子,和二妹妹姊妹两个合股做这织厂并布庄,对外只说我们的嫁妆银子投的生意,赚点儿脂粉钱,这御史总没话说了吧?”
张大姑娘凑到母亲身边,撒娇似的挽起母亲的胳膊来,“其实我也不差些许银子,但我想着状元公家底薄,你瞧给二妹妹的聘礼,唉,我也是真心疼二妹妹呀。
她也不能守着嫁妆坐吃山空,总要做些生息的营生,为将来儿女攒下些嫁娶银子呀。
且二妹夫日后是要起复、要往上走的人,也不能总靠着咱们家出银子,我们这些出嫁女,总不好占了公中的太多,便是哥哥们不怪,嫂子们心里也不痛快。
二妹夫那边又是要风骨的,这般二妹妹自家有银子了,也硬气不是。”
这一番话才是真正说进了寿宁侯夫人心坎里。
她到底上了年纪,能照看女儿到几时呢。
日后她信儿子的兄妹情,可儿媳呢?
难道要让儿媳给女儿小鞋穿!
终究,是要女儿自己立起来,才万事圆满。
寿宁侯夫人缓缓吐出口气来,叹道:“也只你,是真心疼二丫头的。
也不用你们俩出什么银子,我这儿私房银子也有些,要多少,我与你们姐妹拿。”
见母亲这样的态度,张大姑娘心下大喜,趁热打铁,道:“我不要娘的银子呐,都该当我孝敬娘才是。
那娘,你便在给二妹妹回信时,说上一句。
回头我也与二妹妹写信详细说说,派我的陪房往松江府走一趟,看看究竟。”
寿宁侯夫人慈爱的看着她,点头应下。
张大姑娘笑得眉眼弯弯,转而又嘟起嘴道:“我给二妹妹帮了这样大一个忙,娘可不要只偏心这二妹妹,不理我的事儿了。”
她笑嘻嘻凑过去,央磨着母亲,道:“娘可要与爹爹提,你大女婿进西苑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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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苑要找随驾锦衣卫这件事,在京中还是刚刚有些风声出来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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