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五点，我的手机早已经没了电，衬衫皱巴巴，头发像一堆枯草，赤脚不知被什么划破流着血，我都顾不得，我只知道，十二个小时之前，李菀离开了我们。

我默默地回忆李菀偶尔在邮件中写下的句子：

“我还有钱和健康可以挥霍，少点爱又怎样？”

“很多时候你假装的快乐多了，习惯了，就无所谓悲喜了。”

“我有时候觉得特孤独，可我只是孤独而已，又不丢人。”

“依莲，有时候我在想子女是父母的前世。”

……

我却没有体贴地多想，还以为就算自己变得再多，心口被成人世界的烦恼压得再重，李菀还总是李菀，还是那个比我更没心没肺的孩子。

而现在，在我以为她要迎接一个新生命的时候她却将自己的今生前世全部终结。

我应该永远都不会清楚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会清楚她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回来，在这个繁华的异乡尽情地孤独，而对约翰，你真的是因为爱他吗？

不会有答案。

“约翰在哪里？”我问沈浩溪。

“天台。”

“天台？”

“放心，有人看着他。”

“我去找他。”我说。

沈浩溪拦住我，“还是我去吧，我会把叔叔的意思都转告给他，也会冷静地劝他。”

“也对。”我黯然地叹气，“那给我车钥匙。”

“车钥匙？”

“我要回家洗澡换衣服然后去看妈妈。”

他迅速掏出电话，开始拨号，“你等一下，我叫司机来。”

“快给我，我又不是没有驾照，我要回家。”我提高声音。

他最终没有拗过我，一路把我送到停车场，帮我系好安全带，“顾依莲，你敢给我出事！”

我并没有回家，而是把车往相反的方向开去，我恶作剧般地想让自己消失不见，只是一小段时间，一小段时间就好。

我在报复。

为什么我生命中这些重要的人都可以这样轻易地消失不见？

不知道我存在的亲生父亲，顾暖月的丈夫，外公，外婆，然后，李菀。

就连妈妈……现在的我越来越惧怕去医院，我怕杨医生突然叫住我，然后告诉我：“依莲，你妈妈的病情起了变化。”

我远没有那么坚强。

车子逐渐开出了市区，车外的世界也减去了大半喧嚣，我直视前方，谁说过，能够看得见尽头，就不觉得远。

我把车停在少人的路旁，靠着椅背。

当我仔细看到这辆车的内部配置时觉得自己真是幼稚，我还真以为他们找不到我了是吧！

不过也好，让他们知道我的具体位置也给了我安静。

天差不多完全黑下来时我才回到小区，我打电话给刘嫂问了妈妈的情况，还有，我可能会晚一点去换李姐回来。

妈妈在三天后从隔离病房转入普通病房，而几个小时前，李菀的骨灰被阿姨捧在怀中上了飞机。

我不想回忆李菀那天被火化时的情景，我没那个勇气。

约翰也在这一天来跟我告别。

什么叫做再世为人？

我想约翰会懂的。

对了，还有，宋先生在一早出了院。

“怎么这么累？”我努力挺了挺酸疼的脊背。

“一切都会变好的。”沈浩溪出现在我身后，轻轻地将手放在我肩上。

是吗？

那李菀呢？

我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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